我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刘情揪着我的大腿说我和周瑞把你送过去睡吧别挤着我们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别给你机会又错过机会。再说他爱了你那么久你也应该好好地陪他一下。我把她的手一甩说要去你就去别乱嚼舌头好不好!
刘情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算了算了睡吧睡吧快两点钟了呢。
她一说睡睡意就真的来了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然后大脑皮层里又浮现了那个奇怪的意象一个需要补充的和可以无限延伸的意象。这个意象经常在我睡眠与梦寐之间徘徊。我不知道这个梦中意象的寓意我特意去翻阅了“周公解梦”还买了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但看不懂。
森林。列车。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葳蕤辽阔的森林有鸟有兽有淙淙的河流与芳香的野草有追逐的母鹿群和树上做*爱的猿猴。还有铁路从丛林中穿越的铁路平且直一直通过向神秘而不知可的远方也许那地方是一个生长着欲望的城市。在很长很长的一段岁月里我看见陈迟在向我走近甚至可以遥望到他挥着的手像风中的旗帜。我穿着紫色的风衣赤着脚迎着铁路向他跑去。但当相逢将要来临的时候一趟长长的、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列车就从我们中间缓缓地开过。列车过后我们就找不着对方了只好继续走着自己的路。我继续徘徊在这原始的丛林里让绿色的风吹拂着我的思想。然后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过来一件件地剥落我的衣裳像褪着一只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的春笋的层层壳衣。他像一只黑色的猎隼依次覆盖过我的脸庞、脖颈、**、小腹……
然后又一趟长长的、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列车从丛林中缓缓地穿过……
(九)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了。搭车去县公安局拿出入境户口迁移表然后赶回杨树湾去参加琳子的婚宴琳子今天出嫁。刘情还带着她的私生子赖在床上不起来我就和陈迟先走了。在车上陈迟问我这张表格是干什么用的?我说拿这张表去杨树湾派出所注销户口呵户口销了我就在法律上永远不属于杨树湾了。陈迟就不言语了静静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田野向车后迅地退去我的思绪也迅地走进回忆里。我们都不再说话他也只是紧紧地挨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后来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手心的温度非常高我把头轻轻地靠过去搁在他的肩膀上他就一动也不动了。
到杨树湾时已经十点多了陈迟下了车向我挥挥手然后朝学校的方向走去。我留恋地目送着他远去心里漫上一股感伤。他不是属于我的他不是李汉唐。尽管他爱着我我也爱着他。
到家时客人已陆续开始入席就座了有二三十桌许多我都不认识了。在外面那么多年家乡的一些社会关系正逐渐走出我的生活。我听见一些亲友在我的背后指着我窃窃私语——她就是言娭的满女呢那个嫁到香港了的小女儿。啧啧命真好一下子嫁到那个天堂里去了。听说在那里过日子吃饭、穿衣、看病、上学都不要钱政府还有钱。我回头歉歉地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然后袅袅地走过。另一个老婆婆就提高了嗓音儿说是晓晓吧?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长得真好看难怪命好。许多眼光就向我瞟来我低着头满脸绯红心里掠过一阵自豪的满足但迅即又被一种说不清楚的失落所冲淡了。
我打电话给李汉唐说琳子今天出嫁你这个做姑父的打个电话说几句话吧。李汉唐说我又不会说你们那边的土话。我说你就说广东话呵琳子在东莞呆了两三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男朋友也在佛山打过工的都听得懂。李汉唐沉默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极没有水平的话来——那我说什么呢?我的火气一下子升上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然还不知道侄女结婚时要说几句什么样的话。我压住怒火轻轻地说李先生难得去思考想要说什么算了吧他们也忙。然后我就把手机关了。
他的对我家亲人的冷漠与距离是我无法接受的他一直就是如此他希望我是一个孤儿一个大陆的孤儿然后就被他拾拣去做了老婆去和他做*爱去给他做饭去给他生孩子。
这个在一块繁华的殖民地上长大的男人他沉默得有时就像一块海中的礁石你热情的风帆你梦想的船只一不小心就会被它嶙峋峥嵘的棱角撞得支离破碎纸。他母亲曾经对我说阿晓呀你要让着他他是一个固执的人。从小就那么固执。
他在家里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小妹李汉昭在香港大学读大一时爱上了一个富翁李汉唐硬是不让他们进门。妹妹结婚时他也没有去就像没有这个妹妹一样。他与那个富翁妹夫究竟有什么过节谁也不知道也不敢问他问了也是白问。他言语极少就是在我们准备结婚的那段蜜月他也是身体语言多于口头语言。有时在东莞的家里大姐、二哥或者三姐他们来了他也只是嗯一下表示招呼然后就坐着看电视或是到卧室里去了。
三姐笑嘻嘻地对我说晓晓你嫁了一匹闷驴。二哥却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他按照老家的习俗来审视着这个香港的妹夫以后就再也没有走进过荔井山庄。当晚上来临李汉唐趴在我的身体上疲惫地睡去的时候我却忍不住想他是爱我还是仅仅要我?在东莞雅典娜美容美体中心上班的那个女孩是被他怎样的一眼改变人生的航道的?这个殖民地长大的男人是不是在血管里渗入了一种西方殖民者的血液?我想起了香港这个被租借了99年的香港。征服也好强暴也好屈辱也好这块殖地民却成了亚洲的明珠。我仿佛也是一个被李汉唐这个香港仔从杨树湾租借过去的一个大陆女子他爱也好要也好隔膜也好他改变的是一个山村女子的命运。只是土地的租借有归还的一天。而我也许只能在乡梦里飘摇永久。
琳子的母亲也没有来杨树湾参加她的婚礼我的曾经的大嫂永远成了过去式。也许大嫂从未爱过大哥他们那一代人的婚姻与爱情距离很远但是她给他留下了一双儿女。大嫂是漂亮的也是风流的。清秀的瓜子脸双眼皮乌黑的眼睛里总好像荡漾着一层波浪。皮肤白得宣纸一样细腻纯净。当然那是我儿时的印象后来我就很少看到她了。那么美丽的女子是不适合到杨树湾生活的。但那时的人都固定在土地上农民就是农民也没有打工的说话。如果大嫂和我同时代凭她的美丽她必然会生活得更好。尽管她最终还是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跑到城里去生活了但据说并不快乐。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那些没有什么文化作为底蕴的风姿早已荡然无存。她也不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去生活。
我曾经问琳子你想你的妈妈吗?她说当然想我是她的女儿。我说你恨她吗?不恨。恨什么呢。小时候很恨很恨。现在不恨了。我今年都二十三岁了呢人都有自己爱的权利与选择。但我仍然爱她爱她与爸爸。琳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
在杨树湾住了四五天好多年没这么连续住过这样久了。和三姐说说话或者陪着母亲打打扑克或者随便地屋前屋后走走或者去父亲的坟前寂寂地坐一回……我一直记得父亲的手是怎样慢慢地凉下去凉下去的他的生命就从那指尖上走远了就像水份慢慢地蒸到了空气中一样。我仿佛才现杨树湾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那样亲切。我的目光总是很贪婪地停留在某一个地方许多回忆重新在脑海里浮现。许多场景与画面打乱了时空的顺序楔入我的意识之流中。
父亲、三姐、陈迟、李进还有那个戴着紫荆花环的少女……许多人影在我的脑海中切换与闪回着。
猛然之间我想起了十一岁那年关于五毛钱的屈辱想起了那个在小树林里像小泼妇一般跳着脚大骂的女孩。有一天我看见一个篷头垢面的女人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公路上走那面容有一种非常熟悉的神情我看了她两眼但没有认出来。走了几步再回过头去看正好她也在回过头来看着我目光相遇双方都尴尬地笑了笑但我还是没有记起她的名字来。关于故乡的记忆有些是那样深刻有些却是那样平淡。三姐说她就是周会娟。我大吃一惊时光真的让我们老了不知不觉就人到中年少年时那些曾认为是刻骨的仇恨其实都早已烟消云散了无痕迹了。人生是那样的短暂与无常爱与恨都会过去就象一阵风从岁月的桌面上轻轻地吹过。
然后脑海里的画面迅地切回到了东莞。疯狂激越的音乐。鬼怪一般的灯光。幢幢乱舞的人影。银光闪烁的酒杯。十多年前我在一家叫“夜玫瑰”的歌舞厅的小房间里播放过影碟客人点一歌两元钱把单子从一个小窗口递进来后我就在小房间里操作。一个喝醉了酒的老男人霸蛮撞进我的工作间举着酒杯东倒西歪地说捞妹我爱你。跟我走吧我不会亏待你的。我有钱。我吓得不知所措。三姐说别怕别怕姐姐保护你。三姐从怀里拖出一把刀像一头怒狮一样坐在门前。
后来李进来到了东莞在一家针织厂做保安我曾经在这家针织厂做过半年事认识他们的一个经理。李进让我去找找那个经理看能不能调个工种加点钱。经理说我可以让你男朋友做经理助理2ooo元一月怎么样?我吓了一跳说您别开玩笑他不行的。经理就像许多广东老板一样带着具大的优势暧昧地笑了说他不行你行嘛只要你答应我每周到我这儿来上一个夜班我包他工作轻松2ooo元一月。另外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这个浑蛋他竟然要以污辱我为代价!
吃晚饭时三姐突然问我这两天为啥没看到陈迟过来?我说他要上课呵可能是没空吧。三姐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我看得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有蛮多年了吧。人活一辈子就是乱七八糟的。
(十)
李汉唐打电话问我办理单程证的情况。说李拍东想我问我几时回东莞。我有点不耐烦没好声气地说办完了我会回来的又不会跑掉。李汉唐在电话里笑笑说那就随你吧。他很少笑过我从笑声里感觉到异样竟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惧来感觉心里虚虚的心脏就像一个气球往上飘浮一段时间后就要往下坠的感觉。
我说明天我就回来我要周瑞提前把火车票购买好了。在杨树湾派出所销户口时出了一点问题差点又要延挨一个星期才能回东莞呢。
他问又是啥原因?
我气愤地说还不是他们想捞点钱呗想要钱又不明说吞吞吐吐的。
那天我去杨树湾派出所办理户口注销那个李指导员说要调查一个星期才能盖公章你过一个星期后再来吧。我问调查什么他说调查销户者在本地的表现及有无不良纪录。我说我不是特务也没有犯过罪我家人中也没有一个干过坏事的我的证件都很齐全您就盖个章吧。这个单程证我已等待整整五年了!
李指导员说你等了五年还怕再等一个星期?后来所长进来了所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人他说我认识你你叫杨晓晓是吧嫁到香港去也不容易。他对李指导员说这样吧交三百钱的押金把章盖了先办理然后再去调查吧。随后我把户口迁移表和注销户口证明送到了市出入境办公室。王科长说妹子事情差不多了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我还是有点不踏实便问什么时候可以拿证呢?
他停了一下说证件下来了我会通知你的估计还要两个月。所有资料需送省公安厅最后审核。现在国家《港澳单程通行证》的每日配额是15o个出入境管理部门根据限定名额依据排队先后顺序每月公布放行赴港澳地区定居人员名单。名单下来后我们这里和你们那里派出所还要张榜公布15天无异议后才签证件。
我打电话给陈迟说我要回东莞去了。车票周瑞已经帮我买好了下午四点钟的火车。他在电话里哦了一声便沉默了。他不说话我只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我也没有再说什么不知从哪里说起。我走了就不知何日再来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机会可以那样亲近地看到陈迟可以那样紧紧地捏着他的手。车子箭一样地向湘阳市驶去而我的心却在急地向后奔跑向杨树湾奔跑尽管我不知道陈迟会不会遇着它捧着它亲吻它然后悄悄地放进他唯一的怀里。
过了好一阵儿他才说晓晓你现在在哪里?我说在车上快到火车站了。陈迟急切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请等等我我来送送你。
合上电话泪水又漫出了我的眼眶。我打开手机给他了一则短信:陈迟我真恨你我想恨你可是我恨不起来你知道吗?从这次回家见到了你从你拉我手的那一刻起我对杨树湾多了一份刻骨铭心的牵挂。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可是离开杨树湾的时候我的头一直伸出窗外我已经控制不住我自己就哭了所以又给你打电话。可是我的良心又不安因为我已经……我好矛盾好矛盾我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该忍痛割爱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陈迟说晓晓别说了吧。我把课调给别的老师了我要来送送你。把我所爱的人送到那个大陆的边缘去。现在只希望车子能像飞机一样快。我爱你!
我爱你!陈迟说我爱你。这个胆小鬼这个死冤家这个我恨不起也爱不起的男人!我爱你——这三个字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它直到我的耳畔有一种声音响起。它是那样遥远又是那样清晰仿佛是来自宇宙深处的电波又像是从一颗七十一年才与地球相逢一次的彗星上传来的远古的信息……
在我乱七八糟地走过的前半生中李进是第一个对我说我爱你的男人。那时我们还在杨树湾中学念初二他把这句话写在一张纸条上插在我的桌缝里吓得我好几个星期不敢和他说话。李进特别有意思他写了这张赤裸裸的纸条并且在纸条的后面还署上了他的大名只不过是用汉语拼音署的。后来再说过多少次我爱你我就有点记不清了反正在我们出现裂痕将要分手或者他想要我的时候他就会把这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和李汉唐结婚五年了他只说过一次。就是在我们的婚礼上在亲友的目光和宾馆司仪的启下拿着话筒说的。然后我就成了这个香港同胞的老婆。他向我求婚的时候并没有说这句话只说他看中了我要我做他的老婆。我们仿佛是在进行着一次谈判然后我就妥协应承了他胜利了。
有一天我突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好象是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了一份比较稳定可靠且待遇也不错的职业签订了一份契约然后我就要在那里努力尽职地工作、生活。后来在荔井山庄b楼e座15层的那个套间里我尽职地带着拍东到周末的时候快乐地与李汉唐做*爱。一个女人的快乐其实很简她可以通过自身创造一种简单的快乐。在这种简单的快乐里她忘记了那个叫杨树湾的村庄忘记了陈迟和她的亲人也忘记了一些幻想和伤痛。李汉唐有节奏地搓*揉着她的双乳就像一个万能的上帝站在虚空里微笑着用手指轻轻地拨动着两个地球……
我怎么是这样一个女人?陈迟你能够告诉我吗?
火车站顶端的方形巨钟已经指向了三点一刻再过一会儿我就要进站了。我是一个必须远走的人在派出所注销户口的一刹那我的头嗡的一声惊响顿时一片空白。那个戴着紫荆花环的少女再也不属于杨树湾了。我的回来是为了更加干脆更加彻底地走到那个大陆的边缘去续写后半生。我焦急地来回走动着车站的人流挤挤挨挨摩肩接踵。终于我看见陈迟从公交车上跳了下来脚未立稳就朝我奔跑过来。我惊叫了一声逆着人流向他走去。
在候车室里陈迟第一次旁若无人地搂着我悄悄地吻着我的耳垂泪水潸潸而下。过了几分钟火车就到站了我牵着他的手越过天桥向月台走去。南去的列车一声长哮后稳稳地停在月台旁。我们找到所在的车厢后就在月台上拥抱着。尽管我在他怀里的停留只是片刻他在我双臂的环绕中也只是须臾但那都将是我一生的怀念。越过厚厚的冬装他的身体的气息渗入了我的体内我听到了他血液流动的响声感触到了他那迅膨胀的尖锐的突起……
我说我不知道我这辈子是不是真的爱过以前和李进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长现在的老公对我还算不错但他不是我心中的人我最多也只能把他当作我的一个亲人。你觉得我嫁到香港去了应该很幸福了对不对?哎你还是不理解我你知道吗现在能让我开心的是我的儿子最放心不下的也是我的儿子我是越来越想家了想着我的亲人还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这么远我只想……算了吧不想说了。
他轻轻地说晓晓你不走了好不好?我们去把车票退了。
我说可是明天还是得走呵!现在你对我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我是不是好悲哀呀?再过两个月我的单程证就出来了明年我得在香港看着李拍东上学我回家的机会好少好少了。你知道吗?你打开了我这爱人的心门却又不能去爱你引起了我的乡愁让我牵挂不断难以割舍你引了我的多愁善感让我好想好想大哭一场你让我剪不断理还乱你让我好恨好恨我自己。
他说晓晓我爱你一直和永远。
我差点动摇了。揪着他的手说那么那么你就把我留下来呀!想个办法把我留下来呀!你知道永远有多远吗?如果我们爱着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陈迟你知道吗其实属于我们的世界好短好短不要跟我说来世我只要你的今生越过生的边缘后我们将要死亡很久很久……
沉默了。然后是麻木。麻木可以让一切思想停止运行。当麻木过后快乐就会复苏。快乐是一条恶毒的蛇经过了长长的冬眠。
乘警吹起了哨声火车已徐徐启动旅客都已上车了长长的月台上只剩下我们两人。我笑着说陈迟我很快乐谢谢你来送我。我怕我动摇也怕他坚决。我怕那一场爱会让我们以及与我们相关的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我灿烂地向他笑笑那笑就像是雨后的彩虹乘警便将我粗暴地塞进了南去的列车……
(十一)
两个月后正是紫荆花开的早春二月我顺利地拿到了出入境管理部门签的《港澳单程通行证》。这一次回乡我没有告诉陈迟而是悄悄地回了一趟杨树湾。我仍然坐在一辆小农用车上不断地从破烂的车窗里伸出头。其实我仍然是在寻觅。寻觅一种偶然。我经常用偶然来证明一种情感也经常用偶然来宽慰一种错过。命运就是偶然爱也是偶然。我们在偶然地相逢却又在偶然里失之交臂。猛地我又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在水墨一般的暮色里一个瘦长的身影正在涉江而过难道他一直在寻觅着那个戴着紫荆花环的白衣少女?
一天我牵着拍东在香港九龙的青山公园里走。拍东指着像蝴蝶一样簇拥在枝条上的紫荆花问我妈妈那是什么花呀?我说那是紫荆花。拍东哦了一声然后很迷惑地望着我。我也很迷惑地注视着他感觉有一个浅浅的几乎透明的轮廓稍纵即逝。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个浅浅的几乎透明的轮廓就是李汉唐的影子。后来我在一种虚幻和想像里无数次地描绘过那个轮廓想把它再现得具体些但是都失败了。它就像是命运之神用他那无形无影的手指蘸着李汉唐乳白色的精液随手在一张宣纸上勾勒的一个浅浅的轮廓。
拍东说妈妈那花多漂亮我想要。我笑了笑悄悄地折了一根柔软的嫩枝扎了一个小小的花环给他戴上。他跳起来用小嘴在我的脸颊上啄了一下说妈妈我爱你!我鼻子一酸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过了一会儿我轻轻地说拍东妈妈教你读一小诗好么?
那时
你偶然涉江而来
头戴着紫荆花环。
白雾茫茫。
如今
我悄悄涉江而过
寻觅遗失的想象。
小河泱泱。
……
读着读着拍东突然盯着我说妈妈你怎么哭了?
2oo8年6月
( 爱的诱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