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约定(2 / 2)

两朝凤仪 枕冰娘 7702 字 2020-12-12

“受孕的药。”秦南乡啜着温水,呼吸才微微平缓,“可惜啊,喝再多,别说胃子,人都喝黑了,奴也没那么容易受孕的……”

程英嘤一惊“对,对不起。我是不是问到不该问的了?”

“奴以前是曹府的丫鬟,伺候曹惜姑曹姑娘的。姑娘以前也是个好人,只是被家主关了三年放出来后,人就不太对劲儿了。对奴又打又骂,各种手段,奴的身子便从那时起不太好了。”

秦南乡看似平静的回答,却手抚了抚小腹,指尖寒噤般战栗。

“那曹家可知?若是知道,也就不会逼您喝药了罢。”程英嘤忙道。

秦南乡摇摇头,苦涩的笑笑“所以他们才求了那些根本不是人喝的药。只要还有哪怕一丝丝希望,他们都不会放走奴的。”

“曹家那么多千金,健健康康的,随便送一个做钱家主的女人……”程英嘤实在不理解。

秦南乡的笑更加虚惘起来,摇头“追随那个男人的,诸如曹家,谁不是又敬又畏。和他走得近,是容易获利,也更容易跌入深渊,所谓伴君如伴虎,他不是君,却是最恶的虎。上一个例子就是曹惜姑,差点让两家关系生隙。你以为,曹家会再莽撞撞的送曹家女进去么?”

程英嘤不说话了。总觉得问什么都是错,世间命运如棋盘,而生为棋子的人生,她能以什么资格去窥探呢。

“劳烦二姑娘扶奴出去,这屋子里味儿糟践,脏了姑娘好好的衣衫就罪过了。”

秦南乡恢复了温温的神情,带了歉意的伸出手,程英嘤一拍脑门,连忙扶了女子出去,坐在游廊荫里缓劲。

药阁来来往往的人瞥半眼过来,就扭了头过去,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两人歇了半晌,没一个人来问候甚的。

“奴的母亲,姓秦。乃是风月场中一名娼伶,艺名唤作忆秦娥。与二姑娘令堂临江仙,还有雨霖铃,都是同一批的名妓。和曹由好,有了奴,然后母亲赎了身,搬进了曹府。可花柳巷的出身啊,在曹家这种官宦名门,比奴仆还不如。我母亲没有半点名分,被打发去洗衣服,常年手泡在冷水里,哪怕是盛夏,一手的烂疮都好不了。再后来,奴就没母亲了。”

微风拂拂,金桂飘香,秦南乡娓娓道来,声音雾濛濛的,飘恍恍的,仿佛说着事不关己的旧事。

“名妓,忆秦娥?”程英嘤想起方才那童子提过,娼伶之女。

“是啊,所以奴打一出生,就不是什么千金,连曹姓都姓不得,跟了母亲姓秦,被打发去做曹惜姑的丫鬟,府里难听的人言,可畏啊,十几年了都没停过。”秦南乡凉凉一笑,“某朝终于入了家主眼,救了奴出这牢狱,又成了曹家的棋子。”

程英嘤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秦南乡和她说这些不堪往事,大有目的在。

母亲同为名妓,她,赵熙衍,秦南乡,仿佛在冥冥的命运轨迹上,辉映着向不同远方而去的结局,悲辛无尽。

她突然理解舅舅和念奴娇,为什么安排她和秦南乡来曹府,同命的人,互相都是另一种可能,再无法重来的人生。

“所以奴这种夹缝里的人,就是最便宜最好用的棋子。能办事,成了最好,不成,家族也能立马撇清血脉关系。”秦南乡的嗓音沙哑到不成样子,“这就是烟花女子的孩子的宿命,尤其是女孩的宿命。”

程英嘤低头,沉默,心尖刺痛。名妓花魁看似风光,其实在官宦世家眼里,是一旦提上裤子,就连白眼都懒得给的贱籍罢。

男孩诸如赵熙衍,头低点,尚可苟活,女孩呢,只怕会走上连活也算不上的修罗道。

独她程英嘤,成为了异数,因为临江仙近乎残忍的斩断了,她与秦淮的羁,湘妃梁道道胭脂痕,都是不可表露的念。

程英嘤浑身一抖,全明白了,鼻尖止不住的发酸,明白了她母亲的苦心,明白了这一场记忆淹埋的布局,明白了她从前有多么蠢,还怨过她母亲的离弃。

临江仙将她送归程府后,没有跟来,没有过问,全然当没了这个女儿。而程大将军无愧临江仙近乎赌的信任,虽然锁了她,该有的待遇都是按姑娘的来,认祖归宗。

于是关于出身的流言渐渐削弱,淡化,最终消弭,用了十几年时间,另一个有可能的“秦南乡”活成了一个“程十三”。

程英嘤红了眼眶。岁月温柔啊,她原来一直都温柔的被守护着。

她最终没有错过的,何其有幸。

“南夫人,多谢。”程英嘤站起来,一揖,背深深的俯下去。她懂了舅舅和念奴娇的安排,必是同秦南乡招呼好了,解她的心结。

“随手小忙,当不得悯德皇后如此大礼。”秦南乡连忙扶程英嘤起来。

“此恩之大,难以言谢。南夫人若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还望不忌告知。您受的委屈,甚至钱家嫡妻的位子,我在帝宫认识一个姓赵的贼厮,肯定能帮上什么的。”程英嘤正色。

秦南乡没有立马回答,起身来走到廊畔花圃,摘了一朵半残的花,是栀子,唯一的一朵撑到了入秋,也快要凋谢光了,最后剩的两三瓣雪白,在秋风中摇摇欲坠。

程英嘤看过去,奇“都九月了呢,这几瓣是真英雄!”

“我母亲最喜欢栀子,做奴才洗衣服那几年,唯一能让她开心的事儿,就是来花圃看栀子花。母亲喜它们洁白,芬芳,并不会因为她的出身就羞对君开。”秦南乡看着掌中栀子,眸底荡漾开了夜色。

“若奴诞下子嗣,入主嫡闺,会成为曹家生不如死的棋子,若是失宠于家主,被冷落幽禁,会成为曹家立马死去的棋子。至于姑娘所言那位姓赵的贵人,天家和钱家本就微妙,还是莫插手的好。”

顿了顿,秦南乡摇摇头“所以最能保全的位置,就是妾室,处于中间的妾室。这是奴的命,奴想自己掌控的命。”

程英嘤沉吟,遂不再多劝,只暗暗思量回去要让赵熙行走个后门,给曹家使几个绊子。

“但是,奴对二姑娘唯一有一求,还望姑娘应允。”秦南乡转向程英嘤,眸底如笼了濛濛的雾,看不透,“妾室,奴只要妾室之位,可好?”

“当然好啊!”程英嘤下意识就应了,并没缓过来这请求和她有甚干系。

秦南乡递出了手里的栀子花,一笑“那奴就和姑娘约定好了。”

程英嘤接过栀子,忽的想到,栀子的花语,是约定(注2)。

一个美丽,普通,却能置人于死地的约定。

注释

1呕吐感谢粉扣群里小枕头“我”提供难忘经历,呕吐到极致会吐出血来,红的。也在此希望各位书友保重身体,好好养胃,能吃是福,胃不舒服推荐蜂蜜水,土蜂蜜不掺糖的那种。

2栀子花语永恒的爱与约定。这里只截取约定的意思,没有永恒的爱,希望不要误解。另外栀子花花期5到8月,偶尔有延长情况。所以本文设定9月,勉强能撞上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