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约定(1 / 2)

两朝凤仪 枕冰娘 7702 字 2020-12-12

咔哒一声,房门被从外锁上。

程英嘤看向上首,一个两鬓花白的老伯坐在竹帘子后,看不清面貌,但似乎身子不好,倚在榻上,旁边有奴仆侍奉着药炉汤剂痰盅等。

房内没有点灯,窗扇糊了厚厚的纱纸,就算是白昼,日光也透进来艰难,最后落到空旷的釉砖地面上,就剩了薄蒙蒙的一层。

咳咳。帘后老伯即曹由咳嗽了声。

“在下盛京吉祥铺掌柜,花二,见过先代曹家主。”程英嘤收回视线,先行了个主客礼,话音甫落,回声就在房间里荡。

咻。她的背心顿地腻了层毛汗。

昏暗,阴冷,隔绝。这个小室哪里是药阁,简直是个私牢。

“南夫人……我们没进错门吧……”程英嘤压低语调,瞥了眼身旁的秦南乡。

秦南乡没说话,静静的拜倒,不知是不是错觉,本就昏昧的光线映在她脸上愈暗了几分。

“药拿给她。然后就开始吧,咳咳。”曹由粗声闷气的道了句,理都没理程英嘤。

然后就有通向内室的门打开,七八个杵着拐杖的老者走了进来,围着秦南乡站成一圈,居高临下的,面色凝重,眼角都往下吊。

程英嘤不安起来。

可那伙长老并没理她,所有的暗流都是锁定秦南乡而去的,一个箱箧并一碗汤被放在女子面前,触碰砖地的声音哐一声,撞得人心发憷。

秦南乡首先打开箱箧,当着所有人的面清点了,是药,被分成了每日服用的分量,吃完一箧,刚好一个月,就又要上曹府来拿。

“咳咳,喝了吧。”曹由摆摆手,周遭几个老者的眼睛顿时发光,跟夜色中的恶狼似的,盯死了秦南乡。

程英嘤瞥了眼那碗汤,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光凭气味,她就心跳得仓皇。

“南,南夫人……这汤闻着吓人?”程英嘤凑过去,低低道了句,相较于周遭各种异样,秦南乡倒是镇定得很,不知是不是数年来都这样,习惯了。

秦南乡伸出苍白的指尖,碰到了那晚汤药,忽的又一滞,转头来看程英嘤“二姑娘能否出去等奴?”

“夫人您不需要我在场?若有什么对您不利,我……”程英嘤挽起袖子。

“不用,老规矩了,奴清楚得很,半个时辰就出来。”秦南乡轻轻摇头。

“南夫人,您确定么?”程英嘤总觉得心悬得很。

“嗯……到时候,奴不好看……唯独不希望姑娘您看到那样子。”秦南乡眼睫毛垂下,投下两爿暗影。

程英嘤的心又猛地一沉。因为那一瞬间,秦南乡皱眉了,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也会皱眉。

程英嘤只得告辞出来,咔哒一声,房门又被锁上,里面半点声音都听不见,房门口阳光金粼粼的洒下来,两个世界似的。

程英嘤等得坐立不安,药阁人来人往,求医问药,她遂抓了个煎药童子,报上名号,装作凶神恶煞的打探。

“哦,原来是苏六郎保荐来的客人啊,这几天府里都传遍了。”那童子在过耳“吉祥铺花二”几字时,脸上的戒备迅速散去,“姑娘问的事儿也不是甚绝密,好说,每个月都有,年年都这样,府里但凡有点头脸的都知道。”

程英嘤恍然。她还诧异过,凭念奴娇的身份,怎么曹府这么给面子。原来是她舅舅和念奴娇一块儿张罗的,她舅舅跟着家主,曹府确实不敢拦的。

于是那童子娓娓道来,讲故事般的几句话,听得程英嘤手脚冰凉。

“也不是甚么出人命的,就是上面为了监察南夫人有没有乖乖服药,在南夫人每次来曹府时,会灌下一种特制的汤,喝了后南夫人就会拼命呕吐。因为常年服药,所以好像吐出来的东西,甭管什么,都会呈一种特异的黑色。如果没有遵照服用,就不会发那种黑色。先代家主和长老们亲眼确认,都眼精得很哩。”

程英嘤骇了一大跳“吐出的东西是黑色的,身子不还毁了?”

“那药本就不是寻常药,天天喝,喝了那么些年,胃子染黑了咯!”童子笑起来。

程英嘤冷脸“如此糟践人的行径,你怎么还笑呢?小小年纪不学好!”

那童子耸耸肩,无所谓道“南夫人一介娼伶之女,能如此为家族出力,是她的荣幸哩,怎叫糟践呢!”

言罢,童子就去管药炉了,比讲了个笑话还没放在心上,周围听漏的奴仆也散去,抱怨着老生常谈。

这当,紧闭的小室房门有了动静,程英嘤立马冲上去,一把踢开,闯进去就见得趴在地上的秦南乡。

女子小脸惨白得可怕,汗水黏得发丝一缕缕的贴在鬓边,钗环散乱,裙衫狼藉,显然经过了痛苦的挣扎,她虚弱的双目转过来,看到程英嘤,慌忙挣扎着把唇角残留的污秽擦去。

而周围天兵天将般杵着的曹家长老们,像看一只小猫小狗的看女子,眸底有满意,也是那种好好完成了任务的满意。

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恶腥味,釉砖地上有没来得及擦的东西,黑乎乎的,还掺杂着血,鲜红的,触目惊心(注1)。

昔日言笑温温的南国佳人,狼狈得完全没了个人样。

“很好,你都有乖乖喝药。新药拿回去罢,早日为钱家怀上子嗣,否则你知道下场。”

曹由阴沉沉的留了句,便在奴仆的搀扶下退去,隐隐听得“老夫今天让惜礼亲自去迎她,惜礼有照办么?万一她哪天诞下子嗣,便是钱家主母,若是怨怒我曹家今日作为,彼时还能顾念一分惜礼的兄妹情深……这么些年,惜礼在人前都做得很好,百姓赞誉有加,若她往后敢翻这一条,呵,首先便会被世人唾弃……”

曹家众人陆续离去,背影掐断在晦暗的光影里,回荡在室内的话却还是恁的冷,经久不散。

原来曹惜礼亲自出迎,是装出来的,或者说是故意设计出来的,一步棋。

而根本不避讳在秦南乡面前说出来,也是故意让她听清楚,这步棋已经披着民心的皮,算死了她。

“南夫人,您,您怎么样了?”程英嘤赶过去,扶秦南乡起来,声音都在发抖。

秦南乡没有抬头,迅速擦拭着弄脏的面容,似乎并不愿让程英嘤看见这副模样,只是低低道“无妨……每个月都这样,回去歇歇就好了……二姑娘别看奴……”

“那是什么鬼药啊!”程英嘤给秦南乡倒了一盅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