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不知道虞幸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回来了的,他自认为自己安安静静呆在这里,一点儿动静都没发出来。
就这样,虞幸还能头也不回地戳破他,真是神了奇了。
索性卡洛斯也不是个会想这些小细节想很久的人,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潮湿的地面,问道:“帮什么忙?”
“帮我看着外面,我进棺材躺一会儿。”虞幸终于回头,看见纸人在原地不肯动,直接将纸人薅了过去,放在棺椁的尾端。
好不容易偷到家,他已经迫不及待去看看了。
“你自己进去?”卡洛斯有点诧异。
虽说他们异化线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也分种类。
像他自己,就是比较稳妥的,即使另辟蹊径,也会在有把握的时候才去做,毕竟他是个魔术师,在表演之前,一定要确保演出成功。
虞幸这种,就像传说中的自杀式探索,这种人总是以身犯险,将自己至于最危险的境地,在陷阱中寻求线索和真相。
这样的异化线是数量最少的,因为大多数都翻车了。
卡洛斯十分感兴趣,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劝一句,而是怂恿道:“行啊,躺进去体验一下尸体的快乐,我给你守着。”
虞幸似笑非笑:“万一待会儿我出来以后就六亲不认,把你撕了,你记得提醒你的队伍绕着我走。”
卡洛斯嗤一声:“又想吓唬我?没用的朋友,省省吧。”
小纸人脸上的表情透着点倔强,好像已经看破了虞幸喜欢捉弄人的小恶魔本质。
没有欣赏到卡洛斯的迟疑和哪怕一丝丝的惊慌,虞幸遗憾地叹了口气,他乖乖坐到了棺材里面。
刚才叫卡洛斯的时候他就已经检查过了,光是这么看着,棺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还挺干净,一个奇怪的虫子或者陪葬品都没有,光滑如新。
棺椁巨大而厚重,虞幸爬进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股窒息感,仿佛厚厚的棺壁已经将他进入其中的部分身躯与这个世界隔绝开,冰冷阴寒的空气包裹了他的腿部,将脚趾冻僵。
虞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卡洛斯站在棺盖上,十分好奇:“里面冷吗?”
“和停尸间一样。”虞幸看他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挪动自己,躺了下去。
纸人力量太小,虞幸没指望卡洛斯能贴心地帮他盖被子,他自己撑着棺盖,慢慢把棺盖盖到自己头顶的位置。
眼睛能看见的光线越来越少,虞幸集中注意力感受着棺内的特别之处,他只觉得越来越冷,直到棺椁完全闭合,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
就像长长的锥子刺入脑海,然后被外力推着敲击了一下似的,虞幸丢失视觉的同时,感觉脑袋也一阵嗡鸣。
头突然变得无比疼痛。
与此同时,虞幸脑海中生出一个想法,时间在此刻模糊不清,明明才过去几秒,他却像是已经在这里睡了许多年一样,突然地感觉到无边孤寂。
这种感觉毫无道理,却来势汹汹,一些古怪的情绪从棺材里渗透进他的脑海,宛若一种无声地侵蚀。
在无尽的寂静中,只有黑暗陪伴着他,直到永远。
虞幸动了下胳膊,由于什么都看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动弹,还是一切都只是错觉。
“这具棺材好像能扭曲人的记忆和认知……”他在心里喃喃道,“就像我现在,已经开始自我怀疑,最近经历的一切是不是我太孤独而产生的幻想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才刚躺进来,可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不,你不是刚进来,你所认识到的不过是幻觉,实际上,你早就在这具棺椁里躺了好多年了!
你无法离去,只能继续在这里躺着,感受永远不会停止的幻想和幻想破灭时的绝望。
“这棺材能力好强。”虞幸感到自己的意识和思考能力都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持续剥夺,他轻笑一声,对自己的记忆没有丝毫怀疑。
他不信冥冥中的告诫,只信自己,他的性格是在一次次事件中养成的,如果仅仅是躺在棺材中幻想,他就不会是现在的他。
虞幸又抵挡了一会儿这从棺材中渗透出来的强烈的意愿,心道,全盘否定自己,这难道就是妖道研究出来的复活的代价?
虽然死人可以在棺材中“复活”,但复活后,由于已经否定掉曾经的过往,活过来的人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另一个人”,这样的复活还算复活吗?
除去心中的变化,其实这阴寒的气息也给虞幸的身体带来了影响。
他冷得知觉都变迟钝了,全身都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尤其是腿和腰部以下。
换做普通人,甚至是许多的推演者,恐怕谁都不能敏锐地察觉到棺椁中虞幸的变化,可虞幸感受到了,他也是自带复活体质的挂逼,对棺内的力量并不完全陌生。
他的腿在开裂。
是的,字面意义上的开裂,虞幸隐约能察觉到自己的腿正一点一点褪去人皮,露出里面蠕动的血肉。
不会他也要变成佝偻人那样的怪物吧?
虞幸有点意外,也十分期待。
自从他从伶人的实验室里逃出来,他的样子就没变过。
不仅是脸停留在二十出头这个年纪,就连身材也一样,吃多了不会长胖,不吃也不会变瘦,受了伤,身体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除了头发是自然生长,其他这么多年一尘不变。
虞幸在想,如果这具棺椁能做到改变他的样子,是不是就意味着,妖道所研究的复活之术,比他自带的“祭品”上的规则更高级?
如果不能,那么就反过来。
他等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抬起手,试探着敲了敲上方的棺盖。
三声,不多不少。
沉闷的声响响在耳畔,虞幸确定了自己的手还正常,便打算开棺。
他需要光线来观察现在的情况。
外面,卡洛斯大概以为他在敲着玩,也回以三声敲击,只是那敲击声十分微弱,虞幸估计,这已经是卡洛斯现在那纸做的手所尽的最大努力了。
虞幸尽量平缓地推开棺盖,谁知,一滴水从上方滴落,正滴在他鼻尖。
他愣了一下,眼睛眯起来,适应了一下周围环境的亮度。
还是昏暗,可似乎和祠堂的昏暗不太一样,起码……这里好像逼仄了很多。
等等……这是哪儿?
石洞的潮湿气扑面而来,头上悬着的钟乳石如同一把把悬在天空的尖刀,水就是从钟乳石的尖角处滴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