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很快起作用了,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年有四季,春天农民忒忙,都忙着种庄稼呢,夏天天气太热,人都受不了,山里的情况好一点,俺实在扛不住,就跑到山上去睡觉,俺们家山上有个庙,庙里几间房可以睡人,那儿空气好,秋天农民开始收获了,到处是忙碌的人影,把地里的庄稼收割了,让颗粒归仓,这年就有个好收成,明年就有个好的基础,冬天呢,俺这儿冷,有时候还能看见雪花,山到处是雪,家家户户都坐在热炕头上,春夏秋冬,各有不同。
感冒有很多的门类,俺患的风寒感冒,都怪俺在外面睡觉。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觉睡到了天明,本来想起来,可浑身上下那叫一个难受。
得,俺得卧床了。
秀芹呢,这不,去给俺叫医生啦。
村里大都是赤脚医生,俺村子的叫安锁,比俺小几岁,都是同龄人,平常爱在一起聊天。
安锁背上药箱到了俺家。
先给俺量量体温。
过了一会儿拿出来一看,呀,都三十八啦,这是高烧呀,黑蛋哥,你咋不去叫俺呀。
安锁,哥能扛得住。
黑蛋哥,这就是你的不对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一个好身体,人怎么去致富哟,你是念过书的秀才,咋连这都不晓得啊。
开了方子,得病有什么好稀奇的,俺以前也不是没得过病,有几次差点没死了,人就是这么命硬,要不是命硬,俺一降生,连父母的面都没见上。
开了些中药,还有些西药,并给俺打了一针退烧针。
打完了,安锁走了,俺躺在炕上。
秀芹问俺,黑蛋,你吃饭不。
俺摇摇头。
黑蛋,俺得说你几句,你看看你,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个。
俺没有说话。
黑蛋,你好好睡一觉,啥都别想了,出出水,过几天病自然就好了,俺下地去了。
说着,秀芹拿着农具走了,家里头就剩下俺一个人。
不知不觉中,俺睡着了,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了,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喊俺的名字。
黑蛋在家不。
俺呢,听到了,也醒了,隔着窗户往外瞅,谁呀。
是我。
啊,是宝树呀。
宝树是俺村的村长,跟俺是发小的伙伴。
人已经进屋了。
黑蛋,你别起来,俺说完话就走。
你找俺甚事。
是这样的,你晓得,省里边下了工作组,说是调研农村的,让每个村子派个代表去参加,俺呢没空去,你也知道的,咱村的文化都不够,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你,你念过书,肚子里有些墨水,就把你报上去了,会议是明天,你准备准备,据说省里边对这一次调研很重视,要摸清农村的情况,或许咱村能遇上了转机,俺走了,你睡吧。
俺一听,原来宝树找俺为的是这事情。
这下俺可躺不住了,找来了纸和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俺心里的话可多了。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为啥铁匠铺老这么穷呀,问题就出在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上,没有路,村子的东西运不出去,没有路,外面的信息进不来。
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生着病。
时间不大,稿子写好了,再看一看,写得不通顺的地方修改修改,嗯,差不多了,这时候才觉得肚子饿了,也不知道秀芹给俺做饭了没有。
正在厨房里寻觅呢。
这时候,干活的回来了,秀芹见俺这样。
黑蛋,咋了,饿了不。
啊,俺。
行了,你先回去,俺一会儿就让你吃上饭。
她把俺撵回屋里,而她呢,不顾疲劳,一会儿的功夫热腾腾的面条给俺端到面前,上面还打了两个鸡蛋。
嘴里还说,黑蛋趁热吃。
俺吃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有老婆就是好,饿了有人给你做饭,脏了有人给你洗衣服,你难过的时候她还能陪你说话,穿鞋的别笑话光脚的。
一碗面条吃进肚子里,一下子来了精神。
拿出自己写的稿子,给秀芹念了一遍,听听她的意见。
黑蛋,俺看你趁早别拿这去参加。
为啥。
你这人就是断跟筋,缺条弦,省里边来人干吗不每个村子地转,而是在乡政府呢,这不是明摆着吗,人家是来旅游的,不是真的想体察民情的,你拿去了别人也不会看的。
真的吗,现在的干部都咋了,什么事情都爱弄虚作假的。
俺两口子正说话呢,就听门口有人喊。
秀芹出去看,俺呢,依然从窗口看去。
门口有俩陌生人,不知道都是些啥人。
就听秀芹说,你们找错了,这儿不是什么什么。
其中一个人说,大婶,不会错的,你看这信封上明明写的地址就是这儿吗,你们家不是姓赵吗,我们都问过了,村子里就你们一家姓赵的,大婶,这是东西,麻烦你签收。
原来那两人是快递公司的。
来俺这儿自然是吃了不少苦,看来这家快递公司信誉不错啊。
秀芹呢,回来取了印章,给人家盖上章了,而这两人呢,办完差事,回去交差啦,秀芹抱着一个纸盒子,回到屋里。
把纸盒子往炕上一扔。
黑蛋,你们家不就传了你一个吗。
啊,是呀,老赵家就俺一个呀,这还用问吗。
那这是谁寄来的。
是呀,纸盒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
居然有人给俺寄东西啦。
不管里面装了什么,俺们俩把纸盒子给弄开,里面的东西让人看了,更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东西,反正不是地雷炸药,谁这么有闲工夫给俺寄这种东西啊。
铁匠铺,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做啥的,那自然是打铁的,铁匠在农村是手艺人,俺家跟别人的不一样,你看你这人就是这样,说话不好好说,打铁能打出金子来吗。
去,你这人咋这么呀,老爱跟俺抬杠,铁匠也分高低贵贱的,低级的铁匠只能打造农具,锄头啦,耙子啦,而高级铁匠可以铸造任何铁器,其中包括兵器。
练武的都知道,武者器也,器是什么自然就是兵器,什么十八般兵器啦,铸造这些,要没有一定的传承是很难完成的,俺的祖上就是铸剑师,可传到俺这一代,手艺已经失传了,甚至连铸造的炉子也都不存在的,只能听老人们的口里讲述了。
究竟铸造多少厉害兵器,俺咋知道啊,关于那方面的都在文革破四旧中烧毁了,俺爹在六零年过去之后,家里边就剩下俺三叔啦,俺三叔这人什么都不好,就是胆小,文革开始了,到处都在批判,俺这儿也不能幸免,俺家的成分不好划定,说是富农吧,可现在穷了,说是贫农吧,祖上曾经做过官,就把全村老少都叫来。
让大伙给下个决断。
那年月是人吃人,可人们还是大多数人同情俺们家,要没有老赵家,也就没有铁匠铺,更别提有在场的各家,虽然曾经是富农,可如今也成了穷人,就把俺家的成分都弄了个中农。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中农就中农吧。
俺三叔呢,从会上回来了,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干脆把遗留下来的东西全烧了吧,免得让红卫兵抓住把柄的,想到这,跟俺三婶也不商量,自己做主把历代传下的东西全都烧了,三婶从外面回来,什么也没留下。
十年文革,对于中国而言,是一场浩劫,至于文革的地位,现在说什么都有,说文革是老毛的大罪过,是他挑起来的,他吃饱了撑得,闹出一个文革来,被有目的的人利用了,一直到处是人整人。
文革结束了,便是改革开放。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提出了改革开放,从此,中国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市场有了,要不然俺现在还教书呢,多年过去了,三叔在世的时候,经常说,他自己太不应该啦,对不起先人,对不起后辈,本来他身体就不好,得了场大病,没有熬过去,带着歉意匆匆而去。
是非功过,后人批说,三叔没了,家的重担落到了俺的身上。
( 乡村风云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