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前队哗变,后面整队待发敌队亦有人响应………
敌队大阵瞬间乱成一团,大多数敌队士卒垂头丧气,不知所措。
李陌一大喜过望,几要一蹦三尺高,语无伦次的大叫说,“………时机已到………冲啊………”他嘶哑着嗓子大声下令,“………活捉青冉………”
周全公见状,急忙高声补充说,“………活捉青冉者,赏银万两,差职连升三级………”
陌尘大队阵型瞬间散乱,士卒们高举火炮疯狂呐喊,不顾亡活的扑了上去。
罗克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连比带画的叫说,“啊………将军阁下,您怎么能这样,”他惊恐的指着对面的敌队骑卒,“火炮没有了阵型,我们就………”
李陌一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替他拍去他身上的灰尘,“没关系,这里是异国………按照本土的规矩,现在我们胜了………您知道么,先生,我们胜了………别说没有阵型,就是爬过去也没有关系………”
旁边一直保持缄默的吴五见亦是跃跃欲试,李陌一眼角瞥到,转头笑嘻嘻的问说,“老吴………你觉得呢?”
吴五见似乎伤势不轻,除了手指被摔断了一根,背上还中了一箭,此外在开始的骑卒混战中,他左肩的肌腱也被马刀砍了一下,此刻一支胳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
虽然心知李陌一是出言相激,但还是忍不住怒声说,“他爷爷的,将士料事如神,战事之上将军说啥就是啥,不用我觉得,得将军觉得………”
言罢一声呼哨,召来战马飞身而上,单手擎刀,纯以双腿控马,就那么一头冲了出去。
…………
…………
陌尘大队骑卒屡经折损,此刻只剩五百余骑,而且大部带伤。
在吴五见的率领下,此刻再次向敌队发起冲锋。
大规模的战斗,在这支陌尘大队骑卒冲锋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少数试图力挽狂澜的敌队人马不是被他的亲卒解决,就是被陌尘大队火炮炸飞,而全由上阶卒组成的督战队亦在哗变士卒的冲战下一哄而散,青冉在少数亲卒的亡命护卫下,奋力的冲开哗变士卒的包围,向运河方向策马狂奔。
刚刚威风凛凛的“青冉大将军”帅旗此刻被人遗弃在地上,洁白的缎子上满是泥土和脚印,肮脏不堪。
…………
…………
?投降的敌队骑卒立场十分之尴尬。
实际上他们也并没有明确表示要投降陌尘大队,不过现在也失去了任何作战的几望,数千人骑在战马之上,手握着长马刀不知所措,眼睁睁的看着陌尘士卒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着冲战过来,然后旁若无人的越过他们追战那些个逃卒,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一般。
李陌一策马狂奔,待奔到战事中央之时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
现在几乎有近三千敌队骑卒没有解除武装,虽然眼下已经没有什么敌意,但毕竟也是一件十分之危险的事情,眼见陌尘大队齐齐而上,四周火炮轰鸣,一众敌队个个面面相觑惊惶不安,情急之下李陌一大声呼喊说,“………敌队诸位英豪们摘下帽子………摘下帽子………”
负责传令的亲卒队立即大声传令,瞬间传遍了整个战场。
奋力追击的陌尘士卒闻言亦大声重复三五遍,三队大呼之下,敌队马队显得有些傻傻呆呆,大队中三三两两的摘下斗笠缨帽,但大部分人却犹犹豫豫的,手中仍然马刀紧握。
周全公与李陌一策马并驰,他心思活泛,立即醒悟过来,见敌队仍是一副犹豫疑虑的样子不由心中大急,擅自补充命令,“………敌队诸位英豪们,将军有令:活捉青冉者………赏银五千、赐田百亩,差阶连升两级………”话一出口,旁边的亲卒丝毫不怀疑,立即把这句话大声传了出去。
重赏之下的效果果然不凡。
此言一出,刚刚率先哗变攻击督战队的敌队人马立即策马加速,向青冉逃跑的方向紧紧追去。
一时间,竟然把吴五见的陌尘大队骑卒甩在身后。
而其他少数敌队人马此刻则纷纷下马,小声呵斥着坐骑,给冲锋的陌尘大队让路。显然,他们既不想与陌尘大队继续作战,也不想追战昔日的同僚。
看见投降的敌队人马一副顺从伏帖的样子,李陌一顿时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已经奔至敌队阵前,忽然一拉缰绳,胯下战马不安的扑哧着,慢慢放缓了速度,他一把推开拦在身前护卫的二愣子,就那么单人单骑的冲入敌队众士人之中,大声狂呼,“我就是李陌一,你们有头儿没有?出来说话………”
一众敌卒面面相觑,不能置信的看着单人匹马的狂妄“匪头”,一时间竟无一人敢上前答话。
马蹄急响,后面的亲卒呆了一呆,随即拼命的猛抽战马,旗手高举着“李”字大旗,急急跟了上来,策马立缰。
“砰!!”
旗杆重重一声顿在地上,最近的数名敌兵忍不住仰头上望,素白的帅旗猎猎作响。
“你们的领头儿呢,还有喘气的没有?出来说话………”李陌一神气活现的大声喝说。
一名骑士慢慢甩鞍下马,慢吞吞的徒步缓行,走到近前浅浅的打了个千,“败将北古可,见过………见过陌尘大队李将军………”
言罢,未等李陌一俯允,北古可就自顾自的站起身来,眯着眼睛,仰头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
“北古可?”
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开眼笑,对北古可的无礼举止毫不介意,微笑着说,“北士人太客气了………不知道尊下现在是什么职分?”
北古可抱拳说,“在下在………青冉上将帐下任文书居副将之职………”
“喔………好说、好说………”李陌一微笑着跳下马来,走近几步,随即故意大声说说,“我说老北啊,咱们这里的士卒们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那些场面话我也不想讲………你知道咱们陌尘大队里的差职么?”
北古可局促不安,他性格有些内敛,眼前这个人刚才还是是势不两立的敌人,此刻忽然站在面前和他亲切回话,感觉好似千万条蚂蚁在背上爬一样,很是难受。
听见李陌一的话,他结结巴巴说,“将军恕罪………卑职听说贵队职分简单,各队部曲名曰:组、合、小队之类,以上各有将校统领………”
“大同小异………”李陌一哈哈大笑,转过头扫了身边的敌队人马一眼,大声宽职说,“别扯什么‘贵队’不‘贵队’,现在咱们都是一队人,一个锅里搅勺的,都是陌尘大队的士卒………”
陌尘二字咬得极重。
他拍了拍北古可的肩膀,“老北,我这个不喜欢来虚的………你觉得小队长这个位置咋样?………”
眼见北古可抬起头来正要推辞,李陌一摆了摆手,继续说,“这个小队长嘛,大概就是带一千人马的意思,没办法,咱们现在架子地界小,只能委屈一下………”他重重的拍了拍北古可的肩膀,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指点着周围的敌队人马大笑说,“这么多士卒同僚巴巴的望着你,看来你也是个好领子,想来不会嫌弃差职太小吧?”
北古可神色古怪,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木呐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李陌一嘿嘿一笑,随即大声宣布说,“从现在开始,北古可就是我陌尘大队之中的一员大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亲卒,招了招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见过北队长?”
周全公笑嘻嘻的翻身下马,一躬到底,“卑职周全公,见过北队长………”他身后的亲卒见状亦跳下马来,向北古可行礼,慌得北古可还礼不迭。
见周围的敌卒个个现出羡慕的神色,李陌一忽然翻身上马,大声发令,“各位将士,听我号令………上马……………”
一众敌队人马待了一呆,看见李陌一的亲士卒敏捷的跳上战马,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已经换了主子,急忙翻身上马。
“………拔刀……………”
“唰!!”
骑卒们无暇思索,一把扯出马刀,个个训练有素,一个个刀刃整整齐齐的齐肩而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各位将士,”李陌一面色肃然,冷冷的注视着一众骑卒,看得士卒们心中发毛,沉默良久,待所有人都惴惴不安时,他忽然微微一笑,冰冷的脸上如同春风解冻一般,和颜悦色的大声说:“今日加入陌尘大队的诸位英豪,在首府城中有家眷者赐大宅一座、旱田二十亩,赏银二十两………………………”
数千骑卒吓了一跳,一时竟然没有回过味来。
只见李陌一转过头去,伸手招过北古可和二愣子,大声吩咐说,“北队长,你找两个熟悉队务的弟兄,和我的亲卒队长一齐跑一趟首府城,房子、田地什么的以后慢慢再分,先把诸位英豪家眷的口粮放下来………”他笑嘻嘻的说,“老北啊,你不知道,现在首府城中流民太多,粮价居高不下,你说要是手底下的人家里短了吃的、饿着了老娘孩子,那我这个当头的可还有脸做人么………”
北古可怔怔的瞧着李陌一,愕然半晌,终于躬下身来,心悦诚服的说,“将军有命,古可莫敢不从………”
李陌一哈哈大笑,抽出腰刀,斜指天空,“大伙儿都听好了:活捉青冉,赏银一万、田百亩、差职连升三级………他个上中的要发财的就跟我来………”
一夹马腹,领着亲卒率先冲了出去。
数千人轰然大笑,身后的骑卒们大声怪叫,南腔北调的笑骂着纷纷策动战马,望着“李”字大旗紧紧跟了上来。
…………
…………
陌尘大队步卒在胜利之后的情绪显得过于激动,在发狂似的奔跑几里路之后就很有些吃不住劲了。
出现了这个现象,李陌一感到很有些丧气。
老实说,他和他手下的一些将领也应当对此负些许责任,看着手下的这些士卒像蚂蚁搬家一般趴在地上,李陌一禁不住大大后悔:前段时间陌尘大队一味注重队列以及战技训练,却从来没想过弄弄强身之术什么的,弄得现在的陌尘大队像是一伙莽夫………能打了却追不上。
在这片平原地形的战场之上,青冉终究还是没能跑掉。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他,前帝给此队配备的服装设计师应当对此负责:青冉的那一队亲卫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黑色锦衣,身上的服装除了造价昂贵之外,款式也相当别致,那种盔甲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钉子,而且脑袋上还长长的捅了一根避雷针。
可以想像,在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这伙浑身发光的家伙若想不为人注意的确很难。
虽然不多久,有一小队一小队的敌卒回过头来亡命阻击,但在这样人力实力悬殊的情况之下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很快,青冉就发现他已经无路可走,一条长长的运河拦在了他们身前。
这条河其实不是什么运河,它正式的名字似乎叫个“汋河”,但李陌一这个不知情的外地人直接把它划到了南北大运河那块,这个季节已是深冬,虽然河流的水量并不充沛,但淹亡几百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
…………
当李陌一率领大队赶到时,激烈的战斗已然接近尾声。
青冉的这支小队逃到这里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两百余骑,眼见深陷绝境,这些彪悍的战士迸发出了令人吃惊的战斗力,集体掉转马头向陌尘大队追卒发起自毁形的反冲锋。
当然,在这个时候勇敢并不能解决问题。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追卒中战斗得最凶猛的并不是吴五见的陌尘大队骑卒,而是起初最先反水、最先追击的那一批敌方降卒,面对精锐铁骑的亡命反扑,这些骑卒毫不示弱的以攻对攻,凶悍的抢在陌尘大队前面发动进攻。
看着这样的场景,吴五见以及随后赶来周全公个个瞠目结舌………
在数千人的注视下,吴五见把最后的预备队也压了上去。
青冉统帅的最后一点武装力量顷刻间土崩瓦解,那批降队势如破竹,聚拢着把青冉等最后十多个人马围得密不透风。
“停止攻击…………”
数名传令卒策马从后面赶了上来,纵声大叫说,令下面参战的骑卒们大吃一惊,吴五见愕然回头,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狼藉非常的青冉,不甘的咽了咽口水,大声约束着手下执行队令。
传令卒奔至战事,毫不减速的一头冲入人群,云云的吆喝说,“青冉………你降是不降?………”
话声一出,除了刚刚投降的骑卒外,李陌一的亲卒大队以及陌尘大队骑卒一齐大呼说,“………降不降………降不降?………”
千多人高举武器,炮戟上李,百战余威,直迫敌队。
喊声渐小,最后渐渐消失。
人人屏声息气,战场之上一时竟静寂无声。
在数千双兴奋、同情、内疚的目光注视之下,青冉横刀策马,佝偻着身体剧烈的喘息着,大声咳嗽,每咳嗽一声,浑身上下十数道伤口便是发了作,顺着马身汩汩下淌,数息之间,马蹄下已然汇聚了浅浅一摊。
青冉茫然的睁大眼睛,在对面的敌队中左右梭巡,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此刻他只感觉到浑身无力,甚至连握着马刀都十分困难,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年迈老人了,不再是那个曾经彪悍的战士。
对面的大队潮水般左右裂开,一杆素白大旗出现在眼帘,青冉眯着眼睛,怔怔的瞧着那个迎风吞卷的“李”字。
目光缓缓下落,一个年轻人骑在战马上,却然的看正着他。
阳光好刺眼。
青冉苦笑一声,他慢慢坐直身子,伸手轻抚着战马的鬃毛,疲倦已久的马儿摆了摆脑袋,随即俯下去继续贪婪的啃着河边嫩草。
青冉慢慢抬起头来,伸出手掌,云云的向李陌一伸出一个大拇指。
就在李陌一讶然凝视的时候,他忽然反手提起马刀,横在颈间狠狠一勒,高大的身体猛的翻落下来。
河边十数个悲愤的敌卒仰天长啸,一齐横刀自刃。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撤退………厚葬…………”
就在周全公对这个矛盾的命令错愕不已时,李陌一忽然一勒缰绳,战马长嘶,领着亲卒大队绝尘而去。
……………
……………
这场战斗,陌尘大队虽胜尤败,战后经过统计,陌尘大队骑卒只剩下五百多人,而随队的炮小队更是伤亡怠尽,甚至连主将元寸也差点丢了老命,火炮小队卒力原本三千出头,战后亦只剩下一千多人,而且还有不少的伤患。
幸好还收降了三千多精锐骑卒,让颓丧之余的李陌一多多少少有点了安慰。
在大帐一众面色阴沉的盗匪老卒之中,只有吴五见的气色好看一点,这回全队元气大伤,维独他拣了一个便宜,大战之后实力不减反增,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未觉得十分愉快,这次他手下的两个小队长全部阵亡,基层士卒亦是伤亡惨重,可以说原来的老大队尽去大半。
看着他的手下个个情绪低落,李陌一强振笑容,转头对旁边正襟危坐的北古可说,“古可,我有件事不明白………”
北古可如弹簧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诚惶诚恐的连忙躬身说,“请将军明言,卑职言无不尽………”
“别、别、别。”
李陌一苦笑着摆了摆手,每到这种时候他都感觉到彼此在某些个看法上的差距。
实际上在李陌一心中一直把这些将领看成同僚,但这些人却老是把自己摆在下人的地位上。
“坐下、坐下,别紧张。”
他转头向一众将领笑说,“古可刚刚投我队,不知道我的秉子,其实咱们这边不比别地,没什么上尊下卑,大伙同僚一般,你不要太拘谨了………”
帐内诸将纷纷配合的摆出笑脸,却无一人敢搭腔。
北古可腆颜一笑,规规矩矩的打了个千,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坐下。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我说古可啊,我这边不兴说大套话,简单来说就打战这挡子事,我是万万比上青冉的………咱们这回赢了这场战,只是我运气好一点,若说真炮实料,还是你们行…………”
北古可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说,“将军言重了,卑职是输得心服口服………”
李陌一苦笑着摆了摆手,扫视着下首的盗匪老卒们,“现在才知道,咱们这回出征真是瞎胡闹………青冉把套子下好了等我们跳,而咱们这边呢,就这么想也不想了跳了下去,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捏了一把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