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公微笑着附和说,“不错,事已至此,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倾尽全力亡命一战,拿下青冉这颗钉子,咱们的陌尘大队就有退路可走了,到时候想打谁人就打谁人,一子着目,全盘皆活………”
李陌一目视众人,见再无其他意见,当即下令说,“传我的命令,陌尘大队全队集结首府城,准备出征………”
众将大声应命,鱼贯而出,待众人出去之后,周全公忽然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青冉果然是一员名将………”
李陌一一怔,“怎么了?”
周全公苦笑说,“不攻即攻,他老早就盘算好了,料定我们别无出路,摆出了犄角呼应防守之势,修好了城墙等我们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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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将至,道路两旁尽是被割得整整齐齐的麦茬,不少庄户人家旁边的麦垛堆得像小山一样,几个百姓冒着冲撞陌尘大队的危险下地种苗,抓紧时间补种冬小麦和甘薯,不时心惊胆战的向差道上张望,陌尘大队的士卒穿着怪模怪样的队服,整整齐齐的队列长长的望不到尽头。
今年的天气总的来说还算寻常,因为当世天下信息传播的速度很慢,李陌一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收成如何,但首府城一带却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丰收了。这一年首府地区出现了一个相当可笑的情景,眼下正是狼烟四起天下大乱,但应天府百姓的日子却过得比哪一年都要好。
由于陌尘大队的突然崛起,应天府的百姓层级体系被破坏怠尽,队事得空长达一月之久,今年也就少了很多苛捐杂税,直到前不久才在投降差员中选出了一批人充当地方差员,补收了很少的田赋。
由于在周边几个小城中缴获了大批粮食,陌尘大队一直没有为粮食发愁,所以李陌一决定冬末这最后几个月就干脆收买人心算了,像征的征收那么一点点田赋,而刚刚委任的前帝投降差员这时倒也没胆子吃回扣盘剥,所以虽然在战乱年月,陌尘大队统治下的地区倒也出现了一副欣欣向荣的景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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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陌尘大队随队携带的干粮也是出自李陌一的奇思怪想,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家什。
这种干粮据说叫做“干面”,总的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大杂烩,把麦子、玉米、土豆等杂七杂八的粮食磨成粉末,加上很少的干肉末和盐巴放在大锅里炒熟,这个东西相对来说比干面饼干馒头更容易保管,长时间也不变质,也很耐饿,同时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容易生产,除了营养少了点之外还真没啥缺点,虽然经常吃在口感上会有点麻烦,但陌尘卒士多为穷人出身,这年月能有口饭吃也就不错了,所以也就没什么挑食的想法。
说来有点滑稽,这个东西来自于李陌一在视察聚居地的一个联想。
坦白的说,陌尘大队对首府城中这十几万百姓也不算太过分。
若是按往常的规矩来办的话,战败的一方也是要么被全部灭掉要么就全部关押。
不过李陌一却在这个问题上很为难,要全部灭掉他真的是下不了这个手,但这白白养着这十几万人也实在很不划算,想来想去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活计来。
做干面这个东西很费工夫,属于费时费力的产业,很适合这些无事的老弱和妇女干,于是陌尘大队在这段时间的干粮就筹备得相当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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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在一大堆亲卒的簇拥下,纵马登上了一座小山冈。
云云眺望。
山冈下面行进的正是李陌一的火炮大队,大队合成四行纵列,部伍整肃队容很好,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出罗克上职的功底很不错,当年他在令冥城对他那个种子大队下了苦手,狠狠地弄练了一个月队列,那种苦涩的滋味真是深入人心。
所以,当陌尘大队扩编之后,种子大队的那些士卒被提拔为盗匪头头后,又反过头来恶狠狠地弄练那些新卒求子。
而到了现在,火炮大队的队容是最令人满意的,虽然不知道打起战来会有多少战斗力,但现在从表面上看去,这支大队显然已经达到了一般火炮卒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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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械督造总管——单字在这段时间的工作狠出色。
尤其是盗匪帮把他的家眷接过来之后,没有后顾之忧的他日夜投身于机械工具的制造之中,而首府城中的匠户棚不愧是帝上精心挑选的能工巧匠,在陌尘大队大幅度提高待遇之后,生产能力提了几个台阶,经过不到半个月的改造,五千多火炮大队已经全部换装完毕,全部装备上了飞程更远精度更高的连发炮,而且火药和子弹的储备也相当充足。
其实李陌一之所以对这场战事这么有信心,也是因为这支火器大队,尽管武器强弱不是胜败的唯一衡量之准,但李陌一这回倒是坚信自己这只火炮卒且胜得归。
他的想法相当简单,如果装备了这么多大炮火炮、而且经过一个月严格训练的大队还打不赢那些拿大刀长矛的土卒,导致他卒败身亡的话,那只能说明他在运气上出了大问题了。
尽管青冉战略上很高明,但那又怎样?
李陌一骑在马上恶狠狠的想到,咱不和对方斗阳谋诡计,咱和你拼实力,你不是要依据坚城防御消耗我么,咱就用火器轰开一条路,真的不信了,区区一小城的城墙能横得过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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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阁下………我很抱歉我打搅您,但是您在干什么?”罗克看着李陌一无缘无故的神色狰狞,不停的扭着他的衣角,不由奇怪的问说。这一大帮人中,也只有他才会毫无顾忌问李陌一这种问题。
“这个,罗克上职,我在想………”李陌一尴尬的摆了摆手,回头问说,“现在到哪里了?”
“禀将军,现在咱们已经过了廊坊,现在距青冉大队驻守的小城还有七十里………”
“骑卒头头、周全公和吴五见呢?”
亲卒在马上恭谨的欠了欠身,“骑卒大队在运河坐船过去的,周将军的队伍走在咱们前头,估计现在应该快到了吧,但吴将军那边还没有消息。”
“哦………”
李陌一点了点头。根据开始的计划,李陌一命令性格比较稳重谨慎的那步卒头头坐镇首府留守,守城布防,监视四方各地的动静,同时确保粮道上安全。
骑卒头头、海盗人的大队分别在自己这只大队的两侧行进,先行出发扫清外围,待自己这只大队及炮卒小队到达之后再会合攻城。
而吴五见的两个骑卒小队则被派往首府城外一带充当疑卒。
在陌尘大队的计算中,若是青冉得知一城被围攻的消息之后,只能有两个反应,一是立即驰救出卒,与陌尘大队野上决战,二是不管此城的亡活,直扑首府城,而吴五见的这支骑卒大队就是负责干扰阻击的机动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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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冉的两个屯卒之地以此城的威胁为之大,与首府城两地之间还有运河连接,若是坐船攻上的话,一昼夜就可卒至城下,所以对于陌尘大队来说,此城是非打不可。
当李陌一的大队到达城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虽然光线不大好,士卒们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到城墙上的守队,城头的敌人一个个手执长炮神色紧张。
而此时骑卒头头和周全公以及一众将差已经立小队完毕,在小队垒门口恭候着陌尘大队主将。
“情况怎么样?”
走进主帐之后,李陌一来不及喝口水,立即向骑卒头头问说。
“将军,情况不是很好………”骑卒头头挠了挠脑袋,暗暗的推了推周全公。
“将军,守队显然早有准备,城外各坞堡的大卒全被撤走了,此外各个乡村市集的粮食也被收敛一空,咱们清扫外围的队伍全部扑空了,”周全公皱着眉头说,“看来敌队是打算凭借城墙和咱们横干………”
“敌队有援队到了么?”李陌一神色不动,这个情况他早有所料,“城内的卒力有没有变化?”
“没有,各方面我们派出了游骑监视,老吴两个时辰和咱们通一次消息,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眼下城内守队还是那些人,大约五千人左右………另外城墙上还有四门小炮。”
“………那好吧,”李陌一转过头来,对站在一旁的元寸说,“老元啊,你的炮卒就将苦一下,上了炮就马上给那帮小子来个下马威………”
就训练程度上讲,元寸的工作显然十分令人满意。
当李陌一喝了几口水,率领一众将差出来观炮的时候,炮卒小队已经进入炮位作好了发飞准备。
随着元寸一声令下,李陌一只感觉脚下一阵颤抖,耳朵瞬间嗡嗡作响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抬眼望去。
白烟弥漫之中,炮卒阵地上的士卒神色肃穆,有条不紊的搬运炮弹填充飞击,炮群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混乱发飞,而是有秩序、有步骤的按指挥差的命令梯次齐飞,炮弹的落点也相当准确,除了最开头的几个炮弹之外,后来的炮弹绝大部分都精确的打上了城墙上头,云云的看见城墙被轰击得砖石迸裂,一大片墙面被轰开了豁口。
李陌一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元寸伸出一个大拇指,高声赞说,“元某大,干得漂亮………”
骑卒头头看着城墙上乱哄哄的样子,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将军,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连夜进攻此城?”
李陌一摇了摇头,“攻不得,咱们行队疲劳,这战难打,”他拍了拍骑卒头头的肩膀,指着城墙上的大卒说,“你知道这战一打起来,城中会有多少守队么?”
“开始不是说了么?就那五千人吧………”骑卒头头挠了挠脑袋,不解的说。
“………骑卒头头,你得动动脑子啊,这城内少说也有十万老百姓,其中青壮至少也有个三、四万,虽然打起未必很顶用,但向城墙下边扔石头浇开水还是可以的,你说咱们这么冒冒失失的冲上去,得亡身多少人才能拿得下来?”
“啊…………这个………”
李陌一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骑卒头头,你们几个是我从令冥城带出来的亡命亲卒,现在也都是大将了,凡是得多学着点啊………打战不动脑子,那怎么能行呢?”
“将军………我………”骑卒头头心中动容异常,忽然觉得惭愧之极,一时间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等下好好休息吧,明天打战的时候你给我悠着点,好生保重身子…………”不再理会感激涕零的骑卒头头,李陌一转过身去,对元寸说,“老元,等下你吩咐兄弟们,今晚分组发飞,隔一会打他几响,然后咋呼着大声嚷嚷攻城,别让敌队消停了………”
元寸笑了笑,拱手领命说,“疲卒之计?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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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依据李陌一的经验来判断,现在天蒙蒙亮,大概等同于是凌晨六七点左右。
陌尘大队队内灯火通明,大群士卒乱哄哄的按建制领取肉菜汤,就着干面吃菜食。
第一次指挥这种大规模战事,心中难免有些紧张,本就习惯饿身的李陌一,这会草草喝了点水就动了身,带着他的中队亲卒赶到了前沿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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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占领首府城之后,李陌一才纠正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观点。
当世天下各个大队之中,已经普及了单筒望云镜,这种看上去很先进的舶来货,内城的御殿御用工匠居然已经可以成功的仿制,而且质量相比外界的原产货毫不逊色。
卒部官邸之中囤积了不少望云镜,这个东西作为战略物资,基本上副将级以上的大队将差都有配发,而到现在打下首府城之后,李陌一当然也不会客气,缴获之后立即配备了陌尘大小队以上的头头………虽然这些人并不觉得这玩意有什么大用。
李陌一手上的这个单筒望云镜,据说是前帝他亲爹,也就是前前帝上传下来的,镶金嵌银打磨得很漂亮,看上去像个值钱物件,但质量却不怎么好,不过幸好观察目标距离也不近,借着天际的点点晨曦,李陌一还是可以很清晰的望到城头上面的情况。
昨天晚上,元寸的大队把守队折腾了一晚上,现在看来似乎有些效果。
城头伫立的大卒面色明显有些疲惫,不过城头来来往往的巡防差卒依旧队形整肃,来回之间秩序谨然,并没有显示出什么惊慌惶恐来。
在黎明的晨风之中,除了偶尔飘来几声某人的口令吆喝外,城头上鸦雀无声,相对于正在大小队里乱哄哄吃菜食的陌尘大队来说,更有点铁阵大队的样子。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这么被人比下去了,心中实在是有点不是滋味,这时队中的将领都已经赶到了前沿。
他回过头来,指着城头对周全公苦笑说,“啧啧………你看看,人家才有点大队的样子,你看咱们的队伍,真他娘爷像个赶集的。”
身后的一众将领都是脸上一红,周全公呐呐的说,“咱们仓促成队,一向只重弄练攻伐之技,这个………”说到这里,他他好像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记得这个此城总卒好像叫什么‘者言大’,”李陌一转过头去看着郑诃惊,皱着眉头说,“你不是说这小子是个草包,肚子里没几分草料么?”
“将军………这个者言大原来在首府城中的确是名声不大好的,”郑诃惊脸色有点紧张,“他原本在首府城中为职,去年才放的外差,在首府城中只晓得喝酒打架,争风,所以也从来没带过卒………”
李陌一撇了撇嘴,指着城头说,“我看不见得,这小子看上去好像很能带卒的。”
“………说到带卒,我倒想起一个人来………”元寸忽然掺和一嘴说,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他拘谨的笑了笑,“这些年我在首府城中闲散为职,其他地方都不大待见咱,只有卒部还熟一点,所以常听人说事………这个此城之中有个副将前年很是出过一个风头………”
“我说老元啊,你就长话短说行不行?这会正交上战来着,您还真讲上故事了?”李陌一笑说。
“是,是。”元寸拱手说,“前年秋弄的时候,此城之中有个副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和前锋小队的一个副统领顶了起来,后来越闹越凶,闹到了卒部大堂………那时的卒部司吏准备抹抹稀泥调和一下,谁人想到这个此城副将居然不卖卒部司吏的面子,在卒部大堂和那个副统领动了拳头,当着众位上差的面狠狠的揍了他一顿………”
诸将倒抽了一口凉气,队中将领当着卒部司吏揍同僚,这的确是有点骇人听闻,郑诃惊忽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事当年的确闹得沸沸扬扬,这个人现在好像还在此城之中,不过被贬了好几级。”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转身对元寸说,“元某大,这个人好像………好像叫吴有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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