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想了想,转头又看看面色更加古怪的阳陪堂,却见阳陪堂犹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吸一口气,伸手在那红泥上按了,又照着李陌一指点几番,在纸上的某一处按下。
李陌一拿起那文纸,抖了两抖,笑眯眯的递给莱仲,“来,莱公子,看看在下这字还能看不。”
莱仲疑惑的伸手接过,然而只是刚看了片刻,就不由面色大变,愤然将那纸甩了出去,厉声大喝说:“大胆!!竟然敢辱我先祖,我与你拼了!!!”口中说着,张拢着双手就往李陌一抓来。
李陌一何等身手,虽然这几天很少出手,却也只需弹指间便可将其撂倒。
当下脚下一跳就闪了开,同时嘴中急喊说:“喂喂喂,干什么要动粗呢?动口不动手的………”
莱仲满面铁青,哪管他什么狗烂君子的,只是闷不出声的从后追打。李陌一就只在前面跑,绕这根柱子,藏那扇屏风的,嘴中只劝慰声不断。
莱全只也是个不明所以,走上几步将地上那纸捡了起来,仔细一看,顿时也是面色铁青,大吼一声,随后加入追害的行列。
这一来,堂上还有众侍卫站班,在没弄清楚状况前。拦也不是,躲也不是,反倒被三人一逃两追的撞到几人。
一时间,原本肃静威严的大堂上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苏语岚看的两眼放光,苏老掌柜和阳陪堂等人看的目瞪口呆。严大人呆坐在上首,脸上全是惊愕之色,一时竟然也忘了喝止。
李陌一连跑带窜,偷空厉声高喊说:“严大人看的可还起劲,要不要上盏茶来慢慢看?”
“啊?”
严大人切醒一声,这才猛省过来。不由的又惊又怒。
“啪!!”
抬手举起惊堂木狠狠一拍下,大叫说:“反了反了,你们这帮蠢材,还不赶紧上人拦住…………唉哟!!~”
却是不知道是莱仲还是莱全只,顺手操了个家什扔李陌一,李陌一没打着,倒是冲着严大人的脸上飞了过来。
这大堂上,怎一个乱字说的。
有了严大人的怒喝,众侍卫们总算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扯胳膊的扯胳膊,抱腿的抱腿,两三个人抱拉一个,总算是将莱家父子拦下来。
李陌一倒是没人去拦他。被追害者嘛,总是有些特权待遇的。
被众侍卫拦下的莱家父子气喘吁吁,打不到李陌一,只能怒目而视,大骂不绝。
李陌一远远躲着,好整似的的撇了撇嘴说:“品秉!品秉啊!!我说莱公子,你爹也就罢了,就一大发富户。可你好歹也有个秀才的功名不是?有说是谦谦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只剩下切磋了,那琢磨二字哪去了?”
莱仲怒发想狂,我琢磨你个亡人名啊!!你辱我先祖,还要我跟你琢磨琢磨,我诛了你还差不多………
严士言浑身微微发抖,不是气的,是吓的。安丘镇莱家这两个逆民,竟然敢在本大人面前动手。伤到旁人也就罢了,如果是伤到了李陌一,可不是要连累本大人跟着一起倒霉?实在是大胆!!
“够了!!”
“啪!!”
一声震天响,,惊堂木再度被敲下。
严士言面沉如水,怒声说:“莱翁,你父子二人可是当真不将本大人放在眼里?竟然在本大人这公堂之上大打出手,这………这成什么体统!!”
莱全只五十多岁了,这一通跑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会儿哪还能说得出个什么话来,只抖着手指着李陌一紧紧咬着牙。
莱仲则努力平复着呼吸,一边扶着老父坐下,一边咬牙切齿的说:“严大人,不是我们狂悖无礼,实是这小子辱我莱家太甚,令人忍无可忍啊。”
严士言深吸一口气,探起身子左右踅摸一番,指着下面早被踩得狼藉一团的纸:“将那字张拿来本大人看。”
一个机灵侍卫赶紧捡了起来奉上。
严士言瞄了李陌一一眼,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才低头看去。
………
将将看了几行,严大人当即也是面色古怪起来。心中又是叹气又是哭笑不得。
这位李陌一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原来,那纸上几乎完全就是,先前莱家拿出的苏老掌柜先祖卖身契的翻版。
唯一不同的是,卖方变成了莱家先祖的名字,买方却成了他李陌一李老爷。
而明晃晃一个鲜红的手印,正正的印在——莱井卫三个大字上,可不正是先前李陌一招呼着某个侍卫当场制造的。
这换谁人也得恼啊。尤其莱家本是安丘镇上的大户,拿着人家先祖的名字,堂而皇之的当场假造出一份卖身为奴的身契来,这等辱人祖先的事儿,莱家父子要不发疯那才叫怪了。
“这个………”严士言脸上直抽抽,幽怨的看着李陌一:“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李陌一满面无辜的一摊手:“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谁人知道莱公子爷俩这么大反应啊,至于着的吗?”
莱家爷俩闻言更是怒不可遏,齐齐大骂一声:“贼子!!”
李陌一勃然自定,不却说:“嘿嘿嘿,差不多行了啊我说,我不过是照猫画虎一番,还是当着你们面来的,又没说是真的,你们叫什么叫?”
“难不成就兴你们拿人家祖宗做文章,我就偏做不得?这究竟是个什么说理?”
众人皆瞠目结舌,这人好像还蛮有理的样子。
莱全只气得说不出话来。
莱仲咬牙怒说:“狗气!!我等什么时候拿人祖先做文章了?你辱我先祖………”
“慢着!!”李陌一大喝一声打断他的话头,冷笑说:“敢问莱公子,我刚才那文字契约可是真的?”
莱仲气的哆嗦,想也不想的呸说:“胡编乱造!!你什么德什么能敢为………”
“那好!!你只说是假就完了,不必多言。”李陌一一脸的不耐,再次挥手打断,这把莱仲憋得。
“你也知道是假的了,既然知道是假的,那气什么气?我都说了,是一次试验。刚才跟那位差大哥也是如此说的,你没听到吗?”
莱仲又要瞪眼,李陌一摆了摆手,曼声说:“那文纸完全跟你们莱家拿出来的契约一样,那你们能拿着它当证据,我这自然也可以了。其实,我就是想告诉告诉你们,我刚刚为什么说这一纸契约不够。”
莱仲怒说:“一派胡言!!我莱家那文契约,乃是他苏家曾祖亲手所写,与你………与你那胡乱编造的怎能一样?”
李陌一冷冷的说:“你说是人家曾祖写的,就是人家曾祖写的了………你当自己是什么人………金口玉言的,不容他人质疑?”
这话将将入耳,莱仲猛然如同一盆冷水浇头,当即眸子一缩,彻底沉静下来。这李姓小子几次三番想要把事情往逆反上靠,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不行,我不能乱了心,给这厮诬陷的可乘之机。
想到这儿,莱仲当即不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李陌一。
李陌一微感一阵诧异,却也没多想,只接着说:“你们既然拿不出证据,表明那就是苏家先祖所写,怎么就能凭此认定苏老掌柜父女是你家之役?”
莱仲冷冷一笑,哼说:“他苏家先祖手笔,旁人怎么能冒充?莫非他苏老是傻子,明明不是他苏家先祖的笔迹,还要认下这契约不成?”
李陌一只一抬眼,转头看向苏老掌柜,朗声说:“苏老掌柜,那我就来问一问,请问你可识得你家先祖笔迹?”
苏老掌柜沉默一下,这才慢慢抬起头说:“老儿并未见过先祖字迹,无法说识得。”
莱仲脸色一变,却听李陌一接着问说:“你既然不识你先祖笔迹,那为什么先前还要认下这卖身契?难不成真如莱公子所说,你是傻子不成?”
苏老掌柜老脸一阵燥热,面带尴尬的说:“这是因为先父也曾说起过,莱家有这么一副契约。所以………”
“先打住!!”李陌一毫不客气的打断,接着说:“也就是说,你所知道的、所见的,都不能百分百确定,那就是你先祖所写之契约对不对?”
“而你先前认定的原因,都是源自你父亲曾提过这么一副契约,然后莱家向你出示了这一份………所以,在那之后,你理所当然的将两件事情连在了一起,这才造就了这场大误会,事情可是如此?”
他一连几句全转之话抛出去,莱仲顿时脸色大变,苏老掌柜犹豫了一下,终于是点了点头。
这正是当日李陌一跟他说起此事时的情景,不用他说假话,只要一板一眼的照实说就成。苏老掌柜虽然觉得这简直就是放赖,未免又对先祖有不敬之意,却终于是架不住怜惜女儿之心。
看着苏老掌柜终于点了头,李陌一眼底划过一抹喜色。到了此时,计划等于成功了一大半了。
剩下的,就是给莱家最后一击,彻底绝了他们的念想。
转过身来,李陌一面对着莱仲冷冷一笑:“莱公子,你刚刚也听到了?你那所谓的契约看起来确凿十分,可实际上却处处皆有漏洞,终于是经不起推敲的。”
“………正如我刚刚所写的那文,令先祖的名字可以作假,画押也可以作假,你可有法子证明,那手印就是苏家先祖的手印?如果有,那就请现在说出来啊。”
莱仲当即双目一瞪。
苏家老祖都亡了快上百年了,绝无对证,让他上哪儿拿手印的证据?这明明就是耍赖,偏偏就是这种无赖手段,却让他一筹莫展,根本没办法应对。
此刻,见到莱仲全然不发一言口,郁闷至很的样子,让李陌一大为放心。
眼见莱仲说不出话来了,李陌一冷然一笑,终于又放出了最终的大绝招。
“莱公子,就算抛开以上种种解释不了的问题。我再问你一个最简单直接的吧………”
“那就是,作为契约之类的文书,必要在当地府长官邸备案,并由当地府长官邸用印为证。那么请问,你莱家这份契约上,安丘镇宋大人的印鉴,何在?!”
这话一出,不但莱仲面色巨变,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楞嘴不能答。就是苏老掌柜也是猛然抬起头来,脑中刹那间闪过那文契约上的内容,一张老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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纰漏,一个决定性的纰漏!!
其实李陌一在最初听苏老掌柜说起这份契约时,心中就有些许猜测。但毕竟没真正见到,也就无法确定。
按照苏老掌柜的说法,能让他家先祖那么冲动的投入门下,苏家这位先祖固然是一个爽直之人,但也未尝不从侧面验证了那位据说很是仁善的莱家先祖的品秉。
两个热情的人碰到一起,多半会一拍即合。莱家老祖又怎么可能真的一板一眼的去当地府长官邸走那一道程序?如果真如此,不惟是对苏家那位先祖的不信任,也是对他自身形象的一种伤害。
李陌一估计,当时莱家老祖之所以始终收藏着这份契约,更多的是一种纪念的意义。
只是不成想,却成了今日莱家后人拿来迫苏家女儿的依仗。如果是那位老祖地下有知,怕也是要叹息唏嘘,怒其不肖了。
莱家父子还能说什么?
几处疑点说不清楚,又加上最后这个再明显不过的大纰漏,也只能咬牙切齿的认了。就算不想认也不行啊,严大城尊可是下定决心,一门心思的准备为李陌一出力呢,哪会给他们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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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