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从福田县回到家,才发现家里人只买了一点点年货。
张家人勤俭惯了,王素兰尤甚。
张扬给了她六千多块钱,但她舍不得花。
这个农村普通家庭的主妇,心里眼里算计的,全是将来要花钱的大事。
奶奶年寿已高,万一有个万一,不管是进医院,还是上坟山,那都是花钱的大户;大儿子张军,眼瞅着一年大过一年,在农村,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没有读书的话,已经开始张罗相亲和订婚这样的大事了;二儿子张扬、小女儿张琳,一个马上要考大学,一个即将上高中,都是要花钱的时候。
还有件事,是重中之重。家里虽然盖了新房,却只是个小小的三向,还是个平顶,一家人住着,捉襟见肘,张军要是结婚,到时连间像样的新房都没有,哪家闺女肯嫁过来?要么把新房升上去,要么把老土屋推了再砌新屋。
王素兰的划算,是把老土屋推了砌新屋,两个儿子,一人一幢屋,这在农村,也算是结婚必备的标配。
所以,凡是到她手里的钱,一分钱都会掰成两分来用,进了她的手,就被攥得紧紧的,再想掏出来就难了。
张军一个月只有四、五百块钱的收入,冬季雨雪天多,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两个月的收入锐减,除去平时的开支用度,手里没有几个余钱。
因此,这个年,张家人只买了些必不可少的年货。
张扬回来后,一看年货买少了,就带上爸爸和哥哥,去到镇上,又买了十斤瓜子花生,五斤纸包糖。其它诸如烟酒灯笼,木耳、红枣、干辣椒等干货,还有油盐酱醋等调料,不可胜计。
一般农家,有这些也够了,但张扬又买了几箱水果,自己吃,待客用,都是极好的。
蔬菜家里有,鸡鸭家养的也够,肉的话,家里有头两百多斤的猪,就等着下午杀呢。
最重要的是,每个人一套新衣裳,这是必须的。
之前手头紧张,只给奶奶和张琳置办了新衣,现在张扬又给大家添了新衣裳。
七七八八加起来,张扬花出去近一千块钱。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下午,张家人开始忙碌。
村里的屠户从早开始忙,一直杀猪,到下午三点才轮到张扬家。
张家男丁多,几个人把年猪从栏里哄出来,赶到堂屋里。
堂屋中央,摆了两条长木凳。
张继祖大喊一声:“堂客,开水准备好了没有?”
王素兰端着盛了些许盐水的大木盆出来,放在木凳前,回答道:“水早烧开了,就等张屠夫来。”
几个男丁一起上前,屠户扯住猪耳朵,张继祖一把揪住猪尾巴,张军张扬兄弟一左一右,按住了猪脚。
年猪发出响亮的嘶嚎,这真是杀猪一般的大叫,声音响亮了整个村子。
屠户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用力,将年猪抬到了两条板凳上,几个男人一起按住。
张琳准备鞭炮,摆成一线,放在堂屋外面地板上,右手拿根长长的竹片,点燃了火,左手塞着耳朵。她偏着头,留神堂屋里屠户的动作。
看到屠户将长长的杀猪刀捅进年猪粗壮的下巴,她马上伸长手,用竹片点燃了鞭炮。然后飞快的跳开,缩着头,和旁边看热闹的小孩子们欢跳、拍手。
屠户抽出尖刀,一股殷红的猪血,狂喷而出,笔直的射进木盆里。
红红火火的年,来临了!
浓浓的年味,就在小孩子的欢呼声中,在年猪嘹亮的叫声中,在屠户的吆喝声中,在奶奶咧开嘴的笑声中,在爸爸对着祖宗牌位认真的祈祷中,在灶上油锅里炸着的油豆腐中,在大铁锅里滚烫冒泡的开水中,在门口新挂上的红灯笼中……
年猪不再嚎叫,嘴里的血水,也变成了血沫。
张军搬来家中的木梯子,架在门口。
屠户在猪后腿处割了道口子,用一根长铁钎捅进猪的胴体,经腹部、背部、两侧,一直捅到猪耳处。随后,屠夫在开口处用嘴吹气,把猪身吹胀,扎紧开口,再拿木棒在猪周身敲打,待胀气均匀。
张扬见了,不由一乐,心想这是吹猪啊,这屠夫的肺活量惊人。
“张屠户,你除了吹猪,还会吹牛吧?”张继祖打着哈哈笑。
“杀牛我也会,拿块布,往牛眼睛上一蒙,拿把铁锤,朝它头上用力一砸,它就晕倒在地,一刀刺进去,放了它的血就行。吹就不必了,牛皮不是吹起来的啊。”张屠户拿起衣襟,擦了擦脸上的血水,他那块衣襟,比抹桌布也干净不了多少。
屠户拿钩子钩进猪的嘴巴里,和张继祖两个人,合力将年猪吊到木梯上,然后一边淋开水,一边刮猪毛。
被吹得鼓胀的猪,刮起毛来特别的干净利索。
刚才还脏兮兮的年猪,很快就变得白白净净的了。
张军拉拉弟弟的胳膊:“你给人家写那么多的对联,咱自己家的对联呢?”
“我早就写好了。”张扬笑道,“哥,我们贴春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