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落英,绚丽多彩,渐次在天空绽放的烟火将刘家村的夜晚变作白昼。
最后一箱烟火只有一发彩弹,可是当它升上天空的时候,整个刘家村的人都震惊了。
彩弹升的极高,好似要刺破苍穹,当它终于停住急促上升的势头,轰然炸裂,刘家村上空的天,亮了。
月神本不喜欢花儿,本不知道紫鸢,可是澹台君言喜欢,于是,月神也就爱上了紫鸢。
此时,巨大的紫鸢花组成的烟火画卷在天空久久不散,边缘泛着金光的紫色花朵成了这一夜,刘家村众人心中最难以忘却的记忆,或许终此一生,都没有更美的盛景能将之取代。
逍遥宫一片歌舞升平,整个逍遥界的各地官员齐聚此处,与他们的界主一同享用美酒美食。
珍兽殿,身着象征宫主身份的紫金浮云装,澹台君言坐在上首,手执酒杯,看着台下正在弹奏乐曲的琴师。
澹台君言曾说,月神的手很漂亮,若是用来弹琴,一定很好看。然而,月神用惯了长剑,哪里有操琴弄弦的本事。
月神,月神……
这世上最难骗的,就是自己的心。这世上最难藏的,就是自己的情。澹台君言恨月神,恨他的负心,恨他的背叛,然而,再多的恨,也并不能掩去心中的爱。
她不会再去找他,她也不会原谅她,她更不会……
忘记他……
如藤与树交缠纠结在一处,那么多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又岂是想忘,就能忘的?
这不是用封魂针,说要将过去封存,便能够说话算话。
没那么简单。
宫里的钟声响起,按照惯常的祖制,该出门去欣赏烟火大典了。澹台君言懒懒地不想动,围坐的众人也就继续吃菜饮酒,好似没听见一般。年轻的琴师十指在琴弦上飞舞,他能够感觉到,澹台君言在看他。
但似乎,看的又不是他。
一曲终了,他没有再弹下一曲,而澹台君言也缓缓地站起身。
看着澹台君言站起来,众人也都跟着站起来,这一回,澹台君言没有耽搁,率先走出去。
等到方才热闹的宫殿里仅剩下寥寥几人,有婢女小声交谈。
“先会儿我看宫主对那琴师看的可仔细,姐姐,要不要让那琴师留下来,服侍宫主?”
“混账小丫头,你可真敢想,不怕死的话,你就去安排吧!”
宫殿外头有上百丈长,几十丈宽的空地,铺满青石板,此时,已经有侍卫在上头摆满了烟火。
澹台君言带着众人出现后,守在此处的侍卫当即点燃烟火。
“啾……”“噼呦……”
逍遥宫的烟火自然比风凌准备的更多,刚刚开始,就有好几个烟火引线同时点燃,开始往天上送出五彩斑斓的烟火,等到后面,会越来越多。不只是宫里的人,就连宫外头的百姓,都站在外头,共同欣赏这一年最难得的景象。
欢天喜地、龙飞凤舞,天上的画卷就算最好的画师都无法画出,那一缕缕、一片片光芒,将夜空彻底点亮。
澹台君言喜欢紫鸢,今日烟火里自然也会有紫鸢,可是,当紫鸢在天空绽放的时候,澹台君言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美。
世间万物本无定论的,偏偏经过比较,也就有了美丑好坏。那一夜在秋景城见过的那一副紫鸢图,是此生最美的烟火。在那之后,就算有再多的紫鸢,有再多的烟火,也比不过那一个。
偏偏就是那一副,偏偏就是那一夜,偏偏就是那一人。
偏偏,全都回不去了。
曾经,总想着日子还不够顺心如意,等啊等,盼啊盼,现在,却想回到过去。
却,再也回不去。
她的心意盖过了她的骄傲,允许她为了那个人低头一次、两次……而今,再也没有下一次了。但至少,他和那个人在一起,会幸福吧。
忽然就厌倦了眼前这缭乱的烟火,澹台君言对着身边的人说:“你们看吧,我回去歇息了。”
身边的人恭送她离开,没有多言。
他们都知道,澹台君言这几年是在月神庄,也知道而今月神庄名存实亡,月神已经离开。在月神离开之前,澹台君言休弃月神,回归逍遥界。
这世间的情啊爱啊,唉……
和逍遥宫思绪繁杂的众人不同,刘家村的孩子们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欢喜。恨天居的烟花已经放完,他们本以为就要回家睡觉去了,谁知,恨天居的姐姐却让侍卫搬出箱子,箱子里全是小烟火,让他们自己玩!
有点燃了之后可以放在手里舞动的“神鞭”,有点燃了之后像大风车一样会旋转的“花盘”,有点燃了之后捏在手里滋滋冒火花的“火把”,孩子们抢着挑选自己心意的东西,玩的可开心了。
你手里拿着这个,我手里拿着那个,要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一下,还要到爹娘面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欢喜。整个恨天居外头,全是孩子们的笑声。
坐在恨天居的门口,月神看着这一切,眼中是欢喜与感伤。
他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自他出生之日起,就拥有旁人无法比拟的尊贵与荣耀,然而,除了这个,他好像一无所有。庄里的长老们疼他怜惜他,但他们却将一切都藏在严厉之下,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懂。许闲月爱护他,也恨极了他,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他从不曾享受过。最初的时候,只知道是自己的身子惹许闲月不开心,后来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何等不寻常。孩子,是曾经就不敢想的奢望,至此,更是再无机会拥有。
如果可以,他愿意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澹台君言,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他只能祈求上天,让澹台君言,余生欢喜。
当最后一个小烟火熄灭的时候,孩子们恋恋不舍地跟沐艺可告别,同父母一起回到自己的家。风凌取了扫帚,将散落的一地木料纸屑烟尘统统清扫。沐艺可扶着月神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