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忘记一切……
明明,是忘却了一切的……
重又数了一回,依旧是九十九枚,澹台君言心情低落,嘴里喃喃:“该是一百个的,怎么不是一百个……”
昙华国村野之中,月神一行借住在农家。
一灯如豆,房间里的光亮像是蒙了一层透不过的纱。
月神倚靠在墙上,床上还躺了花墨耘和西岭千秋,此时都已经入睡。
“姝君……”
可笑明明是奔着钟离雪颜去的,可随着路程越走越远,心中对澹台君言的思念却越来越浓。
那么多个日夜相伴,早已习惯了她的体温,她的呼吸。
手不自觉地伸进腰里,等到摸出一把刻刀,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姝君……”重又轻轻地叫出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月神望着手里的刻刀。这是沐艺可送他的,很久以前,沐炎凉也喜欢刻一些小玩意儿,后来,这刻刀也就成了他留给沐艺可最后的物品。
是在沐清的忌日,他去沐清墓前,看见了沐艺可。
尽管被花墨耘用计引来月神庄,也在月神庄定居,甚至还认作月神妹妹,可直到那一天,她才终于放下心中过往。
沐艺可将刻刀递出来的时候,月神以为沐艺可要杀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却没有反抗,只想着,总不至于让她一刀捅死。
谁想到,沐艺可看懂他心意,居然笑了出来。
一生病弱,命途坎坷,沐艺可极少有真心微笑的时候,是以,当娇嫩的花朵微微展露欢颜,就能让人沉醉。月神望见沐艺可的笑,居然失了魂,就连身体都放松下来。
非是什么色动情迷,乃是因着那仿佛昙花一现的笑脸。
后来,他终于接下刻刀,再后来,就是用这把刻刀为澹台君言雕刻木簪。
刻刀很好用。
一枚一枚刻下来,总共已经“还”了澹台君言九十九枚木簪。
只差一枚,欠她的,便能还完。
可他迟迟没有动手。
若是此行顺畅,安然归去,他便用钟离山上的钟离木替澹台君言雕刻第一百枚簪子。若是此行注定陨落昙华,不能归去……
那便,永远地欠着她吧,或许有来生,她会向他索债,那他,便不会认错人,用毕生之爱,去偿还今世之情。
“哥哥……”
花墨耘的声音带着不满,打断月神思绪,他转过头,就看到花墨耘紧紧盯着他:“怎么还不睡?”
这样日夜不休,是要将身子熬垮掉才称心如意吗?
月神将刻刀放回去,也不说话,只乖乖躺下。前程尚远,他要保护好自己,才能达成所愿。
见状,花墨耘重又睡过去。赶路太辛苦,她恨不得一觉睡到小时候。
小时候多好啊,什么烦恼都没有……
月神庄此行,来势汹汹,毫不掩饰。除去月神这一行几十人,余下的队伍亦是日夜兼程向着昙华进发,诸如西岭、无间界的高手,走在不同的路上,奔向同一个目标。
就连寻常的武人,仿佛都能闻见空气中千年不曾出现的硝烟味。
在昙华太平郡,月神一行遇上了曾经去月神庄“贺喜”的那两位钟离阁弟子。多日不见,他们也没什么长进,不过三五个回合,就被花墨耘轻轻松松挑飞了兵刃,如待宰的羊羔。
却终究留了他们活口,月神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你们去告诉钟离仙人,我月神,来取他性命!”
那两位钟离雪颜的师兄看着这几十名当世才俊、武林豪杰,连撂狠话都不敢,灰溜溜地离去。
“哥,为什么?”
花墨耘将子午钺收起来,听从月神心意,放那两人离开,但心里却有些不满。
月神示意踏雪继续赶路,过了许久才解释:“决战。”
决战,简简单单两个字,裹挟无尽的杀意,仿佛听在耳中就带着刀兵之铮,想想那画面,便是尸山血海,鼻尖都能闻见腥气。
便放他们离开,仿佛是让他们去传达信号,至此,唯有一战,再无退路!
花墨耘骑在马背上,只望着月神背影,却没有再说话。
这一程携风带雨而来,注定要在这昙华大地上,卷起一阵烟尘,而那苍翠千年的钟离山,也要经历一场存亡大劫。
若是换做月神庄别的庄主,或许会有不同的思量,也未能敢想出覆灭钟离阁来救一人的主意,但上天注定,是月神遇见钟离雪颜。于是,事已至此,再无回旋。
钟离阁与月神庄一般,除却钟离山之外,在昙华各地都有分堂,甚至在其他国家也有隐藏的势力,而今月神便是要一鼓作气,直接将钟离山攻下,而其他分堂,也要一并处理。
当月神一行真正来到昙华河畔,整个昙华国已经像是装满了火药,一触即发。
站在河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正午时分,河面上看不见一点儿冰块,或许,昙华的冬日,并不像七公国那样冷,也可能,是大地在回暖。
“那我呢,我可能等到春暖花开那一天?”
自言自语,声音中带着茫然。
可笑一路匆忙辛苦,终于来到终点,他却失去了当初的坚定。
“会的,一定会的。”
西岭千秋站在月神身侧,回答了月神的话。就算,他不是月神期待的“春暖花开”,但在他的心里,总归还是盼着月神能得欢喜,能得幸福。
至于他自己……
呵,既然世间事从不能两全,他又岂敢祈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