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淼的记忆中,刷题这项同时对脑力和体力消耗都很大的活动,似乎从他成年开始,就没有走出过他的生活。
最先是18岁高三那年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夺命题海狂潮,紧接着等上了大学,英语四六级又跟催命符似的逼着他整天整夜地捧着历年真题练听力背范文,就算到了期末考试周,每日早中晚都还要各抽出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做上一两篇阅读理解。直到大二下学期,一鼓作气过掉六级,这种疲于奔命的作息才稍微暂缓了一段时间。
只是人生在世,只要你兜里没有足够多的资本,生有所息就只能是偶尔,生无所息才是常态。
大三那年,没有近忧却有远虑的林淼,为了大四实习期能有个专业对口的好单位实习,他又硬挤时间,考出一个事后证明纯属白费力气的教师资格证。凭着这个教师资格证,林淼在大四那年如愿进了大学当地一家重点小学当实习老师。当时满心憧憬的他,本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有可能获得学校领导的青眼,留下来有口饭吃。
然而很难说到底算不幸还是幸运的是,他进学校实习还不到两个星期,就收到了留校名额已经被内定的风声。两个水平远不如他的女孩子,靠着家里的关系,当着他的面,和学校签了用人协议书。自知已经没机会的林淼,只好临时改变主意,投身进百万的考研大军中去。
回想备战考研那半年,林淼至今都觉得格外辛苦。
因为签了实习合约就不能跑,他当时一边复习,还要一边日复一日地坚持教书备课批改作业,外加应付办公室里那个对他蠢蠢欲动的已婚妇女。每天忙完班里的事情,起码都要到晚上9点过后。那时他就泡上一大杯浓得发苦的破茶,强撑着复习专业,背政治,刷英语,夜夜都苦熬到凌晨两点才睡。好在老天总算开眼,苦熬五个月掉了足足十斤肉的他,终于如愿考回了自己母校,之后读研的三年,就相对来说轻松了不少。
研究生三年,李淼不温不火不疾不徐地写了篇毕业论文出来,还顺带顶着211大学硕士研究生的光环给一家野鸡教育机构站台,挣了不少外快。只可惜欢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本硕七年加起来,拿了文学、教育学和法律三个文凭的林淼,毕业后依然高不成低不就地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家里的老林和江萍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多少还是不那么痛快。
终于在小叔林国华的撺掇下,林淼硬着头皮进了瓯城区的某偏僻街道当临时工。
由于顶着“名校”硕士的名头,街道里的领导对林淼可谓相当重用,不但材料永远写不远,甚至连底下科室的破通讯稿都要林淼经手,而忙到飞起的林淼,每个月到手工资才只有区区1540元。为了摆脱这样的生活,林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加入到了考公务员的序列。
第一年,林淼笔试第二名,面试第二十二名惨遭淘汰。
憋了一肚子火的林淼,来年再战,直接靠了个笔试第一,面试的时候区领导问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个岗位,林淼默默点开手机,给面试的领导看了张照片。
足足两个大麻袋的复习资料。
“凭我做事的态度。”当时林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几个负责面试的区领导却被震得无以复加。
最终因为林淼牛逼到炸裂的表现,区里的招人指标很诡异地多出来一个。而靠着刷题这门算不上手艺的手艺,林淼不见得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却实实在在地改善了自己的生活。
所以对于考试,对于刷题,林淼是心存感恩的。
社会从来都不公平,但各种只要肯咬牙坚持就能收获回报的国家考试,却像一道注入黑暗的光,让林淼这种连白手起家都没资格的社会底层,抓到了一丝翻身的机会。
此时此刻,林淼坐在走廊上,刷着初中的自然科学习题,内心平静得就像抓住了一艘能载着他驶向人生彼岸的船——即便他现在根本就用不上这东西了,因为按这个比喻,他家里都快有直升机了,但林淼依然不肯松手。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老林的名气会有消散的一天,郭鹤龄估计也活不了多久。而以老林和郭鹤龄为纽带的那些社会关系,林淼不相信那些人会那么好心,在两条纽带消失后,还会继续给他提供帮助。
林淼细心地做着题目,心中偶有杂念闪过,但立马就能把注意力掰回来。
刷完一个大类的体型,林淼就翻开后面的答案讲解,有理解错的地方当场就想明白,做对的题目则直接跳过,懒得为这么点小事情而兴奋。
他前前后后地圈圈画画,凭着多年的底子和理解能力,硬吃下每一个曾经熟悉的知识点。2个小时后,等洛漓从治疗室里出来,林淼已经刷完了两个生物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