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还年轻,在官场上刚起步,他的命运掌握在县长手里而不是掌握在许峻岭手里,如果要他得罪县长,他宁可得罪你副县长,这叫“市场政治”。失意的日子里,许峻岭学会了抽烟和酗酒,下了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外边的天空都不看一眼,读读《爱因斯坦文集》和惠特曼的《草叶集》、霍尔的《孤寂深渊》,日子倒也逍遥快意,落马的官场上仿佛消失了他的身影。
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官运之神又向他招手了,曾担任过海天市林业局局长的市长丁国正提议,调他到市政府任副秘书长兼市政府办公室常务副主任并主持工作,这是一扇天窗,让他从落马山沟里直通海天了。市府办原主任提升为市长助理了,主任的位置还缺着。政府其他部门一把手空缺些日子无关大局,但市府办主任是市政府这台机器能高速运转的轴心,没有这个轴心,好比地球就会偏离轨道。
市政府办公室虽然是正处级,但其地位与作用比其他部门要高半级,它是代表政府发号施令的,是政府序列中最高的综合部门,从某一种角度看,市府办就是市政府的象征。凡是到了两办主任这一份上,只要不出差错,往上抬半步就是副厅。市府办副主任与落马县副县长同级,都是副处级。
有一个段子说,一位副县长去嫖娼,问小姐是不是处女,小姐说我当坐台小姐的,如果说还是处女吧,不符合事实,但我没有结婚,连男朋友也没有,说不是处女吧也不合适,你是副县长副处,大概跟你级别一样,也算副处吧!这个时候说段子不大严肃,但副字前加上个常务并主持全面工作,就至少与其他部门的正职平起平坐了,许峻岭就不比落马县这个破县长差。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给许峻岭,他自己也云里雾里摸不着北,说白了,他与一市之长丁国正还没见上一次面,没说过一句话,更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关系,惟一能搭上边的是丁市长毕业于省林学院也出身林业局长,与自己同校同行。
但丁国正当林业局长时,许峻岭还在落马县林业局一个高山林场种树呢,丁国正当市长时许峻岭才当上林业局长。况且丁国正来落马,上有书记、县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副书记、常务副县长,还有一批常委挡着,怎么也轮不到你副县长去奉承。官场上风云变幻,气象台也难以预测,许峻岭就顺其自然,能上就上,不去费那个心思了。
难得糊涂也是一种高超的为官艺术,有些事情知根知底反而平淡无奇了,好比现在的落马官场,头头脑脑们反反复复猜测不出许峻岭与市长丁国正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但凭丁国正亲自点将要许峻岭坐镇市府办这一点,足以证明其关系之特殊,为许峻岭身上罩上了一圈耀眼的光环,像黑云下的闪电一样夺人耳目。况且丁国正迟早一日要接替市委书记,许峻岭就是海天的红人了。
县里在政府招待所设宴隆重欢送许峻岭。县里四套班子的头头脑脑们都来了,酒桌上的座位跟大会主席台上的座位、,跟报纸上的领导排名顺序一样特别讲究,不能出丝毫差错,常规是书记、县长、党群记、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纪委书记、常务副县长、组织部长、宣传部长、人武部政委再人大、政府、政协的副职,四套班子的副职又得以任命文件的先后排名为序,不能越位错位,这叫在其位谋其政吃其饭喝其酒。桌上把主宾的位置留给了许峻岭,所谓主宾,就是县长、书记在两边陪着。许峻岭谦恭地说落马没有我的位置,只有站着了。书记说我是把落马最好的位置留给你你不坐,还是站着跑得快啊!说着与许峻岭换了个座位,许峻岭谦虚了一下才落座。
酒菜上来之前,头头脑脑们奉承许峻岭的话说了满满一山沟。徐仁堂县长说,我这把年纪算是干到头了,我多次向组织上要求退居二线回家抱抱孙子,享享清福,挪出食位置让你们这些年轻人上,可组织上就不同意,许县长这一升迁,落马就少了一匹千里马了。许峻岭说如果我算是匹马的话,至多是一匹乱群之马,落马离海天不过百十里地,我用了十年功夫才跑到那里,我能算是千里马吗
要是人大各位主任不举拳头不罢免我,我这匹乱群之马还得在马棚里老老实寓栓着,人家抽打一下,用脚踢两下,或者用刀在背后捅一下,我还得忍着,比如现在,你们花这么多钱,搞这么隆重的欢送宴,这么多的领导百忙之中来送我,我许峻岭领受不起,但外人要是做做文许,我的十大罪状就有下文了。头头脑脑们都知道许峻岭说这番话的含意,大家都不作声,书记与县长徐仁堂明合暗斗,也任由许峻岭去指桑骂槐,骂他个痛快。
( 乡艳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