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个小镇,他们慢慢开着车转了一圈,他一路指指点点,说房子租在什么地方好,又告诉许峻岭炉头、抽风机、电油炉等怎么进货,怎么安装,怎么能省点钱。
许峻岭说:“你斯斯文文的倒看不出!”
他说:“谁也是逼出来的,早几年我也没梦见自己有一天会开餐馆,一步步就走到这一步了。”
回去的路上他问:“怎么样”
许峻岭说:“没有信心。一家人在那里怎么呆得下去,整天就和老婆说话吗”
他说:“那也是,没有钢铁意志是不行的。不过谁也是逼出来的。”
许峻岭说:“你们一家值得敬佩,我绝对不行。”
他又问许峻岭回过国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家里是否常有信来。许峻岭都回答了他,他说:“你有多幸福你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许峻岭自嘲地笑了笑,说:“你都站稳脚了,你有多幸运你根本不知道!”
许峻岭又问他可回过国,他说:“十年了,那一年大学毕业就过来了,离乡背井都十年了。”
许峻岭说:“你忍性好。”
他说:“生意走不开。再说,也回不去。”
许峻岭说:“舍了一个月不做生意。”
他说:“生意只是一个方面。”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路,不再侧过脸来和许峻岭说话,渐渐的神色有一点严峻。车忽然开得更快,他眉头紧蹙,表情专注,像沉浸在某种回忆中,鼻翼的一丝皱纹也显了出来。
晚上九点钟,零星的几个生意也没有了。他上楼来叫许峻岭说:“出去溜溜”。又吩咐他太太把鸡肉切了,等他回来炸鸡球,他太太点点头应了。出了门许峻岭说:“这么点生意怎么维持”
他说:“说了是给自己找份工作嘛。周末生意还好,天天这样还混得下去”
在黑暗中走着说着话,许峻岭感到他有什么话想说,欲吞欲吐的。许峻岭不做声,听狗在暗中叫,头上的树枝也俯下来透着阴森森的凉意。他忽然转了话题,用异样的口气说:“在这样的地方碰见我很奇怪吧”
许峻岭说:“奇什么怪,谋生嘛,捞饭吃嘛。有钱赚没有中国人去不了的地方,在魁北克省那边很多人在法语地区也要干呢。”
他说:“我是逃到这里来的,我想躲开一切的人,可躲开了人我又太寂寞了,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许峻岭吃一惊说:“说什么完了,这么谦虚,我还恨自己没有这份勇气走到你这一步呢。”
他掏出烟给许峻岭一支,点着两人抽着,说:“你不知道。”许峻岭说:“加拿大有什么事要逃呢杀过人吗”
他说:“你不知道。”又沉默了。许峻岭看他把自己当个朋友,就把张小禾的事告诉了他,他听了说:“兄弟,劝你别往里面栽,到以后热情平淡了,你就后悔了,她也后悔了。你人活着自己撑不起来,她凭什么佩服你一辈子女人要变起心来,那是门板也挡不住的。要相信人性,别相信自己的心,自己的心有时也被一时的热情哄着了。”
许峻岭说:“你说的绝对都是对的,只是有时候这心它不听自己的使唤。”
他说:“那就要等着倒霉了。”又说:“我说得太严重了吧”
许峻岭说:“排除了感情一想是这么回事,可是又排除不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很坚决地说:“你把我当个朋友,我也不瞒你说句话。”
许峻岭“嗯”一声,也不催他。他说:“我太太你看见了”我说:“挺漂亮的。”他说:“她原来是我哥哥的女朋友,也可以说是我嫂子了。”
许峻岭吃一惊装着不经意地说:“你哥哥出什么事了!”
他说:“没有,还在国内呢。”他说了这句话,再三要许峻岭别吃惊。许峻岭说:“我这么大个人了,什么事没听说过呢。”他向我讲了自己的故事。
八年前他在哈利法克斯完成了硕士学业,到多伦多找了一份工作,凭这份工作申请到了绿卡。那时他哥哥是国内一个研究所的工程师,拼命想出国却怎么也摸不着门径。急切中终于想出一个绝招,写了信和他商量,要将自己的女朋友由他办假结婚申请过来。他知道哥哥都快结婚了,开始不肯,经不住哥哥再三催促,只好应了。
( 乡艳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