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希望宋兄今夜来是找我喝酒谈心,分享对生命的体会。只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任我们沉沦颠倒,机心存于胸臆。今中原大祸迫于眉睫,累得我这早忘年月、乐不知返的大傻瓜,不得不厚颜请宋兄来指点两手天刀,却没计较过自己是否消受得起,请宋兄至紧要手下留情。”
寇仲心中涌起无法控制的崇慕之情,宁道奇此番说话充分表现出了道门大宗师的身份气魄,并不讳言自己暗存机心,凭此破坏宋缺出师岭南的计划,且不说废话,以最谦虚的方式,向宋缺正面宣战。
他向声音来处望去,旋即就是虎躯巨震,见到了一双清辉而晶亮的眸子。
这是一对与世无争的眼神,瞧着它们,就像看时与这尘俗全没关系的另一天地去,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测的层次里,当中又蕴含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从容飘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诚。
宁道奇负手走出,五缕长须随风轻拂,峨冠博带,身披锦袍,一股自然之气不住从周身溢出,从天灵与涌泉灌入,与天地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又似深邃而不可知的宇宙,令寇仲完全认识到他的大宗师气概。
“好一个谦虚自守的心法,已臻浑然忘我的境界,深得道门致虚守静之旨……只可惜,你错过了三十年!”
方明双目奇光大放,忽然对寇仲道:“舍刀之外、再无他物、得刀而忘刀,实际上都不是宋某的真功夫!我真正的心法,却是‘舍我之外,再无他物’!”
寇仲浑身巨震。
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舍我之外,再无祂物!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天地虽在,舍我之外,又有何存?一个人若是失去了最基本的‘自我’,那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事情?
在这一刹那,寇仲突然深刻地理解了宋缺的道路。
恐怕,也只有这样舍我之外,再无他物的不世巨擘,才能有信心、有魄力推行‘胡无人、汉道昌’这一套举措吧!
“舍我之外,再无他物?”
宁道奇微笑道:“宋兄此言恐怕已经落入魔道?”
他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浩瀚不息的长江奔涌:“你看这无垠的星空是多么美丽?这奔涌的大江又是多么雄壮?若失去了世界,单独的人存在又有何意义?”
方明大笑:“这正是我与你最大的区别之处,因此,我也可以肯定,你永远也无法臻至那‘最后一着’的境界!”
破碎虚空,便是要勘破尘世虚幻,以个人脱离世界!
宁道奇皱了皱眉:“宋兄似乎与以前有着很大不同!”
“最大的不同!便是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而你宁道奇今日必死无疑!”
方明的声音清冷、淡然,却带着无与伦比的信心,仿佛在陈述真理:“我知道……慈航静斋任你观看《剑典》,又以积累的佛门气运助你,让你臻至之前无法想象的‘阳神’之境,甚至能人所不能,给了你极大的信心,这次才敢来挑战宋缺!可惜,这也是你此生最大的错误!”
面对面以天眼望气术窥视宁道奇之后,方明已经准确地把握了宁道奇的境界。
此人赫然已经将自身与梵门的浩瀚气运连结一体,从而出阳神,臻至大宗师之境!
同理。
北方的武尊毕玄、傅采林,显然也是将自身与民族国家之气运合二为一,从而得以突破宗师!
无论是突厥、高丽、还是佛门收集的气运,都足够宗师晋升,然而从此气运相连,便俱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此,毕玄与傅采林毕生都以自家民族为重,宁道奇更是不得不为佛门广而奔走,在外人看来好似条狗,皆是感觉到了气运纠缠,不可分割之故!
宁道奇皱了皱眉:“阳神?!”
“不论道家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还是佛家的三轮七脉,实质都不过人身之精、气、神三花的修行……而能练出先天真气的,在江湖上便可称为一方高手!”
方明缓缓陈述:“宗师之道,在于觉醒对身体的把握,入微冥冥,能够精确至每一缕真气的运用……”
宁道奇微笑道:“宋兄观点,却是颇为新颖,又发人深省,还请不吝赐教!”
到了此时,他仍能如此谦虚守静,令寇仲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修养。
“像祝玉妍、晁公错、尤楚红之流,勉强可称宗师,却与大宗师有着绝大差距,宁道奇你可曾感觉自身与佛门气运相连,又化生出宏大而阳刚的念头,天人交感,造化自然,带来无穷之信心,这便是阳神了!”
此言一出,宁道奇顿时色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