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我看了眼面前的一百多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人齐了吗?”
老村长一点头:“都在这儿了,就差晏老师和大宝他爹了。”大宝他爹肯定是那个配晏婉如上山的瘦高中年人,“……按照你的交代,我已经全村人带过来了,可以放人了吧?”在雨中哆哆嗦嗦的村民们无不愤怒地看着我,好像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似的。
“好。”远处,我隐约从山脚附近看到了晏婉如的身影,不再多想,轻轻拿下了放在杨义脖子上的刀。
呼!
杨义父亲冲了上来,一拳打向我。
“爹!”杨义往前一拦:“我没事!算了吧!”
杨义父亲怒吼地指着我:“他差点把你命要了!算什么算?”
最后头的一个妇女叫道:“我娘昨天就开始发烧!出门风一吹!现在病更重了!这么下去!我娘就没命了!老村长!我跟我娘回去了!”
“是啊,我儿子刚两岁,禁不起这么折腾,我也走了!”
我喊道:“谁也不许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家对我怒目而视:“你不是说有泥石流吗?哪呢?在哪呢?”
蓦地,轰隆隆的响声从远端呼啸而来!
我愣住了,全村人都愣住了,因为这声音,并不是雷鸣!
所有人齐刷刷地朝山上看去,只见山峰顶端已是被黄土色取代,自上而下,土色渐渐蔓延开来,吞噬了绿色的林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我只感觉脚下阵阵颤动,一种堪比地震般的颤动!
空气骤然一滞,也不知是谁喊道:“泥石流!是泥石流!!”
“真来了!真来了!”几个妇女跌坐到地上,傻愣愣地看着远方。
“怎么会这样!?”
有人大喊道:“大宝他爹!快跑!快啊!泥石流来了!快过来!”
“晏老师!快跑!”
所有人都急了,喊声,哭声,雨声,哀声,交织在杨村上空。
晏婉如和瘦高男子显然也发现了身后的异样,他们边疯狂地向我们山坡这里跑,边回头观察着身后。几个眨眼的工夫,山顶的泥石流已然蔓延到了半山腰,还在以鬼神般的速度山脚杀来!
从势头上看,袭来的洪流至少也有两米高!
老村长倒吸了一口冷气:“完了!村子……完了!”
杨义他爹心有余悸地看我一眼,对村长道:“好在人都没事,您看,晏老师进村了,这个速度绝对来得及。”
“呜呜……我的家啊……”
“我那台电视机还没搬出来呢……”
“都别哭了!”老村长回头看着他们:“只要人还在!多少个村子也能建起来!这回是咱们命大啊!咱们都得谢谢人家小伙子!要不是他!你们还能在这儿哭、还能在这儿叫吗?都给我坚强点!”
说话间,泥石流已呼啸着冲到了山脚!
快!太快了!
大家全部屏住了呼吸,视线全集中在拼命奔跑的晏婉如和瘦高男子身上。
“要赶上啊!再快点!”瘦高男子的妻子搂着儿子哭喊道。
突然,就在晏婉如俩人即将跑出村子,眼看就要到山坡这边时,晏婉如脚下忽然一拌,重重摔倒了地上,擦着泥土向前足足滑行了两米,等焦急的她再想起身,却脚上一软,又是跌倒了地上,痛苦地捂着脚腕子。
脚扭了!
晏婉如脚扭了!
瘦高男子下意识地停了一下,回头伸手想拽晏婉如,但当他抬起头,看着即将要把他们吞噬的泥石流,他脸色一变,再顾不上晏婉如,头也不回地跑向我们。
我疯了似地叫道:“你不是骂我贪生怕死吗?你呢?你在干什么!?”
瘦高男子离山坡渐近,“来不及了!我要是救她!我们都得死!”
他说的不错,掠着树枝沙石的洪流眼看就要杀进村庄,只要他在晏婉如身边多停留几十秒,那他也无法回来了。
面对瘦高男子的举动,所有村民都沉默了。
我脸色苍白的可怕,我知道,晏婉如完了,距离太远,根本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即便是世界级的短跑冠军能用最快速度跑到她面前,却也无法将不能走路的晏婉如背回到山坡上。
她,已是必死之局。
晏婉如拖着受伤的双腿往附近一个民房那边艰难地爬了两米,后来,大概也清楚她自己没救了,躺在地上的她无助地望了望山坡,脸上闪过一抹绝望的色彩,她用尽所有力气喊道:“告诉我母亲!把我全部收藏都拿去拍卖!然后捐给需要他们的人!还有!告诉我女儿!我爱她!”摸出钱包,翻开里面的照片,晏婉如认命般地流下泪水,嘴唇轻轻亲在照片上。
泥石流翻滚的响声越来越近。
“都回过身去!不要看!”老村长咬牙道:“这次不怪大宝他爹!距离这边太远了!那种情况!换了谁在也救不了晏老师!”
有个心软的老太太流着泪道:“可是……”
“可是什么?现在跑下去也来不及了!只要下了这个山坡!谁也逃不过一个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人会为了一个外人愿意把自己姓命搭上。
咔嚓咔嚓,山脚下的两颗大树被洪流瞬间吞没。
在宛若惊涛骇浪的泥石流面前,晏婉如躺在泥里的身影是那般渺小,看着她对世间尚有丝留恋的眼神,看着她对着钱包里面的照片泪流满面,一股叫不出味道的情绪堵住了我的嗓子眼。
望着远方云端,我向前迈出了一步!
“天!顾靖!你干什么!?”
“小伙子!快回来!别去!”
“你这是白白送死!”
“快拉住他!快!”
在晏婉如错愕的目光里,在村民们阵阵惊呼声中,我越跑越快,已经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晏婉如。
奔跑的路上我就一直在问自己,我在干什么?我到底怎么了?
可笑的是,我自己竟然也回答不出来。
明明怕得要命,只想龟缩在人群的背后等待泥石流停歇。明知道一旦下了山坡,自己就已经是个死人。明明恨她恨她的要死,却又飞蛾扑火般地冲向她。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我更笨的笨蛋了。
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迎着洪流袭来的方向跑着,跑着,心中再没有一丝畏惧。
“别过来!”晏婉如终于反应了过来,哭喊着抓起一把泥,用力丢向前方:“回去!顾靖!你给我回去!听见没有!”
回去?
高约两米的泥石流已然冲向村子,纵然我掉头回跑,也逃不过一死了。
此时此刻,我心里反倒轻松了下来,边跑边喊:“我跟我妈一样!是那种特别爱面子的人!如果让人知道你死在杨村时我却没来救你!那你叫我的脸往哪放?而且!我生平最恨被人冤枉!你要是死了!见死不救的帽子岂不是要给我戴一辈子?晏婉如!现在!你告诉我!我是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人吗?是吗?”
晏婉如早已泣不成声,“你是个笨蛋!笨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