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万,这是讲生意,老陕的有二百多万,杨铁城摸着八字胡小声警示着:“小心点啊,市里这段时间查得紧呢。”
“紧个毛啊,雷子都让喂饱了……不会出来了。”李冬阳道。
“那老规矩……我跑单货,你带其他人,和老陕做这一趟……小心啊,老陕那边应该来了五六个人。”铁子道。
“切,他敢抢这货,找死咧,车上好几个炸子。听我电话啊,绕几圈,没事再下货。”李冬阳不屑地道。
众人分配了,杨铁城带了一位,乘着一辆微卡走了,借工头的车。李冬阳分配着,他乘着面包车前面走,那辆重卡在后边跟着。
一辆变三辆,次弟出了煤场,很快拉开了距离,很快一南一北,走的路线都不尽相同。
这个简单的变化把监视和分析的搞得手忙脚乱,直到双方建立联系时,才省悟了:
不是一次交易,而是两场交易几乎在同时进行…………
交易果真像九处所说,他们一直在绕,绕了二十公里高速,下高速,然后再绕回来,卖方有尾追试探,买方也有前哨在观察。
时间指向十八时三十分,绕近两个小时,居然还没开始交易。而又一拔买家由北而来,捕捉到这一信息后,指挥部里几位兴奋得心快跳出胸腔来了………
整十八时,一辆晋A0牌,0007车号,大越野驶进了市公局安招待所的院子,懂点国情的都知道这种车号的不能拦,何况又是漆着白蓝颜色,车里一准就不是普通的人。
后院的仓库,严格地讲不是仓库,二层简易的房间门口守着督察处的人,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凡是犯错被督察提留回来的人,都给关在类似地方写检查,问题轻的住几天可能出去,问题重的可能从这里出去就被移交检察或者直接铐上送走了。
对了,关在市局下属的招待所,一般都是问题相当重的。
市局动用了十二位督察,上下都守着,可没有敢拦这辆车,等下车的时候吓了众督察一跳,居然是崔彦达厅长来了,随行了一位司机和省厅保密处的秦处长。市局督察处带头的这位紧张兮兮下了楼,对着崔厅敬礼:“崔厅您好,我们正在执行任务。”
“好,小伙子真精神……叫什么?”崔彦达关切地问。
“张帆,市局督察处科长。”张督察兴奋地又敬了一个礼。
“那张科长,给我开个后门,我想想见见那位堕落的警悳察……而且我想劝劝他,坦白从宽,您看呢?”崔彦达和霭地道。
别说见了,就抬抬手放这人,都没人敢说不是。张帆又敬礼道:“请。”
“他交待了自己的犯罪事实了吗?”崔彦达好奇地问。
“没有,什么也没说。”张帆道。
“那痛悔了没有?没哭?”
“没有。”
“悔罪表现总该有点吧?”
“还真没有。”
“看看,我党的方针是治病救人,可偏偏有些人枯恶不俊呐,哎……”
崔厅叹着气,好挽惜的样子,到门口给开门时,他回头神神秘秘告诉张帆:“保密啊,别让其他人知道?同意吗?”
“是”张帆敬礼道。
“那好,把门关了,把他们的手机都收起来交给秦处长,包括你的。”崔彦达笑道,闭上门了,张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司机在关门了,秦处长把手伸出来了,他悻悻然地交出手机来了。
屋里亮着灯,那位在伏案写着什么,不对……崔厅长上前时才发现,这家伙是做了写的姿势,在点瞌睡着,他拍拍肩膀,那位惊醒了,直道着:“不要捣乱,老子正写坦白书呢?想不想让老子交待了?”
说着回头,一看笑吟吟的来人,余罪一抹口水吓了一跳,赶紧站起了敬礼:“崔厅您好”
“哦,瞧瞧这条件反射的,从警几年了?”崔彦达拍拍肩膀,余罪答着:“三年。”
“嗯,坐……不必敬礼了,从这儿出去,大部分都当不成警悳察了。”崔彦达摆摆手,让余罪坐下。
余罪嘴歪了下,笑了,正襟坐好,在绝对的,能主宰你生死的权威面前,那股子凛然的气势还是有的,他直视着,崔厅同样审视着,在这个时候能点瞌睡的,看样子神经不是一般的大条,他想起了,两年多前那个冒险的计划就是把面前的这位送走了深牢大狱,他不知道余罪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他知道能活下来,能挺着胸膛走出那种地方的人,应该是涅磐重生了。
那怕涅磐成一个坏人可偏偏这个人又不像坏人,是坏人的克星。
面前这位成了什么样的人呢?623大案追到了毒枭、在羊头崖当乡警就抓到了大牲畜盗窃案的主犯、还有最近的灭门案,能以那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抓到凶手……桩桩件件,似乎面前这位让他非常好奇一般,崔彦达审视得绕有兴致。
“你……难道不准备开口求我?”崔彦达憋不住了,直接问。
“我蹲过大狱,没什么可怕的。”余罪道。
“哦,明白了,你准备再去蹲一次?”崔彦达好奇地问。
“大部分执法者,都或多或少有过违法的行为,绝大部分蹲一次都不冤枉。”余罪道。
“你这是在为自己辨解。”崔彦达笑了,解释着:“执法者,首先必须遵从程序的合法,以求结果的合法,这就是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它们从来不是相悖的。真不知道你这样连起码法理都不懂人,是怎么混进警悳察队伍的?”
“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不是警悳察了……而且我拭目以待,看一看这一次是什么样的正义结果。”余罪嘴歪了歪,像在嗤笑。
崔彦达也笑了,他明白为什么许平秋特别推崇此人了,那狡黠的眼光让邻家娃娃一样,不会让你感到厌恶,看这个话题僵住了,老厅长笑道一转道:“这点可能你是对的,从罪犯人渣堆里出来的人,应该更了解他们……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接这件事吗?坦白告诉你,这个计划我知道,但我当时很怀疑有人甘愿这么做,因为抹黑了的事可不容易洗白,何况谁能证明你是真黑还是假黑?”
“我没想那么多,因为此案牵涉到一位我喜欢的女人,我很愤怒,我恨那些毒贩,也恨我们自己人不辨是非。”余罪道,舒了一口气补充着:“刚开始是这样,开始后我也没有想很多,或者那时候我看到很多漏洞,因为在收黑的时候,截流一部分很正常,我们穷得没房本没老婆本,谁也想多捞点……不过随着我接触深入,我发现又有点变了……”
“变成什么了?”崔彦达问。
“愤怒,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戒毒所里那些倾家荡产、如狼如虎,一个个已经成了行尸走肉的人,还有那些仍然在扩大市场,把正常人变成瘾君子的毒贩,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那些普通人只能任他们催残,任他们盘剥……很多事能让人有杀人的冲动了。”余罪道,两眼如星如水,非常平静地道。
“没错,这就是警悳察存在的意义,我们不仅在维护着和平,某种意义上我们还在维护着一个公平,一个弱者不被欺凌的公平。”崔彦达道,他看着余罪,感触了句:“你一直在一线,比我更懂怎么样当警悳察,我不懂,我没有亲手抓过坏蛋,很多时候,我也不太分得清好坏人……问你一句:我还能相信你吗?”
“能。”余罪道。
“为什么?”崔彦达问。
“因为接触过黑暗的人,比任何人都向往光明。”余罪道。
“说得好。”崔彦达厅长慢慢地从身上掏出佩枪,放在桌上,看着余罪,余罪笑了,反问着:“您不是讲我根本连法理也不懂?怎么,又要用我?”
“因为有些人法理可逃,天理难容。”崔彦达道,把枪往余罪身边推了推道:“这是第一任厅长的配枪,老五四,你知道公悳安战线第一位厅长的下场吗?”
“不知道。”余罪道。
“他被批斗迫害致死了,砸烂公检法时候的事,没有人为那事负责……可就在那个时候,他都没有拔出枪向迫害他的人开枪,这是一把善良之枪,从来没有人开过,我们的佩戴也仅仅是一个象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崔彦达问。
“我会毫不犹豫地扣响,杀了那些施暴的人。”余罪嘴角睥睨。
“那还等什么?如果在善良和正义之间选择,我和你一样,选择后者,那怕程序是错误的。仁慈可不是警悳察的风格……车在楼下,行动即将打响,你难道准备半途而废?”崔彦达道。
余罪不吭声了,拿起枪,插在腰里,大踏步地出门,蹬蹬蹬下楼,那些督察有点懵了,不知道该不该拦,这时候秦处长说话,来来来,都进来……把在场所有的督察都招进禁闭室,嘭声锁上门了,里面还关着司机监视着,生怕谁身上还有没有交出来的通讯工具。
伫立车前的余罪心里泛起的微微的感动,秦处长拿着东西一扔,余罪知道那是自己的东西,他接到手里,向楼上的两位敬礼,上车,呼啸着疾驰而去。
“这小子够野啊,崔厅,信得过他吗?禁毒这一行可是人心叵测。”秦处长笑道。
“接触过黑暗的人,比任何人都向往光明。”
崔彦达笑着,随口引用了余罪一句话,他觉得这话很好,更觉得能够坦然面对的人值得信赖,那怕他有过错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