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拜师】(1 / 2)

昆明,东寺街。

梅家。

梅贻琦的次女梅祖彤端来一碗糕点,笑道:“周小弟,快来尝尝我妈做的定胜糕。”

“谢谢。”周维烈礼节性的微笑点头。

梅祖彤见周维烈把糕点放桌上不动,还以为他在客气,又说道:“别见外,把这当自己家就是,我妈做的定胜糕很好吃的。”

周维烈只能说:“谢谢梅二姐,我不吃糕点和面食。”

梅家的小女儿梅祖芬有些看不过去,嘀咕道:“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嘴还挺刁。”

“别乱说话!”梅夫人韩咏华训斥道。

孙永浩连忙解释说:“我家少爷从小就麸质过敏,一吃面食就拉肚子,久而久之他连米糕也不碰了。”

梅贻琦问:“麸质过敏是什么病?”

孙永浩迷糊道:“就是麦子里的啥东西,吃进肚子里就要得病。太太还带少爷去伦敦找英国医生看过,这种病治不好,但只要不吃面食就没关系的。”

“真实可怜,小小年纪就得这种病,”韩咏华母爱之心泛滥,拉着周维烈说,“这定胜糕里没有面粉,小周可以尝尝。”

周维烈这才拿起糕点咬了一口,点头说:“嗯,好吃。”

“我就说好吃吧,昆明城里好多人都喜欢。”梅祖彤笑道。

韩咏华提着一篮子糕点准备出门,对儿子梅祖彦说:“祖彦,我出去卖定胜糕了,你带着小周到处转转。别走远了,有防空警报就赶紧跑,一定要把小周看好。”

“好的,妈,你放心吧。”梅祖彦点头道。

梅贻琦的大女儿已经参加工作了,另外三个女儿和独子仍在读书。韩咏华出门不久,次女梅祖彤便带着弟弟妹妹和周维烈一起出去耍,梅贻琦还特地给了些零用钱,让她给周维烈买些零食。

走在昆明街头,周维烈好奇地问:“梅二姐,阿姨怎么还自己做糕点上街叫卖啊?”

梅祖彤解释说:“老师的工资太低,得赚钱补贴家用。”

周维烈道:“可梅叔叔是校长啊。”

“校长比普通教授更穷,普通教授可以找兼职,校长却必须坚守本职工作,”梅祖彤指着弟弟梅祖彦说,“祖彦去年跑警报的时候,把眼镜弄丢了,看不清东西只好休学一年。他现在戴的这幅新眼镜,就是我妈卖米糕赚钱买的。”

梅祖彦笑道:“周小弟,说起来我们还是同届同学,我今年考进了联大的机械系。”

周维烈道:“我是算学系。”

“哈哈,我知道,你可出了大名了。”梅祖彦大笑。

周维烈挠头说:“昨天跟家里通电话,我爸把我大骂了一顿,还让我带着礼物给面试老师们登门道歉。”

……

等孩子们都离开了,孙永浩才说道:“梅校长,我马上就回重庆,不会留在昆明照看少爷,太太拜托你平时多多照应。”

“没问题,让维烈搬来我家住吧,就是屋子太窄了点。”梅贻琦说。

“周先生想培养孩子的吃苦精神和自主能力,所以务必要让少爷住学生宿舍,”孙永浩掏出两张支票说,“这张是太太悄悄托我给你的,希望梅校长每个周末做点好吃的,给少爷打打牙祭。另一张大额支票,是周先生给的,他想捐款为联大的老师们修宿舍。先生说,钱不多,时间也紧迫,只能修一些土墙茅顶屋。”

梅贻琦瞟了眼支票,一张是1万额度,另一张却是100万,他高兴道:“周先生有心了。孙先生……”

“叫我小孙就是。”孙永浩连忙说。

“那好,小孙,”梅贻琦道,“我这有件事想摆脱明诚兄。”

孙永浩道:“您说。”

梅贻琦道:“联大派了三位代表去重庆向政府请愿,要求政府提高薪水,保证教职员工的最低生活需求。他们现在还在路上,差不多月底才能到重庆。请你把我的书信给明诚兄带去,让他到教育部美言几句。”

“我保证带到。”孙永浩说。

“多谢了。”梅贻琦抱拳笑道。

去年的时候,西南联大顶级教授的工资,还能满足一个半成年人的生活需求。今年物价暴涨,教授们养活自己都够呛,妻子儿女就只能饿肚子。这还是顶级教授的待遇,普通教授、讲师和助教就更惨,已经没人可以跑去潇洒下馆子了。

梅贻琦还算好的,不用赡养老人,妻子和大女儿都有工作收入,只需养四个还在读书的孩子即可。

物理学家吴大猷先生的妻子生病了,他只能跑去菜市场行乞,向卖肉的屠户讨骨头煮汤给妻子补身体。前不久房屋也被炸塌,他艰难的在弹坑里刨出碎瓦罐,将掺杂着泥渣的面粉加水过滤洗面筋吃。

孙永浩收起书信,说道:“梅校长,我明天就走,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请尽快说。”梅贻琦道。

“少爷喜欢研究数学,想拜在华罗庚教授门下,周先生请你带少爷去登门拜师,”孙永浩从箱子拿出十条腊肉,“这里周先生的礼物。”

梅贻琦哈哈大笑:“明诚兄很崇古啊,连束脩都准备好了。”

翌日。

孙永浩离开昆明,周维烈暂时住进了梅家,等正式开学再搬进学校宿舍。

大清早的,梅贻琦就亲自带着周维烈去西郊,徒步走了十多里路,终于来到华罗庚居住的地方。

周维烈瞪大了眼睛:“这就是华教授家?”

“很简陋是吧?”梅贻琦说。

“怎么能这样,华教授可是大数学家啊。”周维烈震惊又疑惑。

华罗庚全家都跟牛住在一起,底楼是当地农民的牛圈,二楼是用来堆放草料的。这种建筑叫做牛圈楼棚,冬冷夏热,极其简陋,蚊虫鼠蚁数不胜数,就连当地农民都不会住。

特别是气温高的时候,牛粪味道冲天,那滋味难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