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可叹！</p>
……</p>
“驾！驾！”</p>
经略安抚司上下官吏，匆匆来到城外，就见一群人正在言笑晏晏地往回走，显然是之前迎接了那位衣锦还乡的经略相公，十分满足。</p>
“快！”</p>
韩纲抿了抿嘴，明明那群人三五成群，正自顾自说着话，却觉得隐约间有些逼视的目光望了过来，脸色刚沉下，就见刘光顺已经当先一步，冲到了前面去，无奈之间，也跟了上去。</p>
远远的，就见车队仍然在官道上，还真没有入城久留之意，而为首之人立于高头大马上，正在聆听几人的禀告。</p>
刘光顺又先一步翻身下马，却不敢贸然打扰，讪讪地停住脚步，眼见韩纲神色莫名，才低声解释：“那是机宜司的人！”</p>
此时赶到的，确实是机宜司的人手，为首正是提点大荣复。</p>
刘知谦、大荣复和雷濬被派到了前线，统领入夏谍探，不断鼓动西夏境内对宋亲近的党项部落，收集前线情报，于西北战局里发挥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p>
但期间也免不了受到了排挤与打压，军内风气一贯如此，哪怕刘知谦是李允则的弟子，继承了师父在军中的一定的人脉，终究不如那些抱团的边军武将亲近。</p>
如今狄进亲临前线，有了这位主心骨，机宜司上下自是振奋不已。</p>
对于风尘仆仆的大荣复，狄进也勉励了几句，才接过详细的奏报看了起来，很快眉头扬起：“坐镇雁门关外的，是西北路招讨使萧惠……倒是老朋友了！”</p>
这位原南京统军使萧惠，正是狄进出使辽国时的接伴使。</p>
此人历史上不仅被李元昊暴打，一生战绩也是败多胜少，可谓宋朝的好朋友，与萧远博一样，狄进十分欣然于辽国的朝堂上多一些这样的臣子。</p>
当然，萧惠此次是摆明的来者不善，这位在辽国本就是主战派，后来辽兴宗提出“一天下”，要夺取关南之地，就是萧惠领兵大军压境，囤聚在雄州境外，虎视眈眈。</p>
之前在辽国时，两人私交不错，正是因为双方各取所需，狄进希望促成宋夏开战，萧惠也希望宋夏开战后，给辽国趁虚而入的机会，现在他如愿以偿，岂会轻易退兵？</p>
所以大荣复在听说这位准备去雁门关时，都为之一惊：“相公，辽军此次来势汹汹，恐怕没那么容易说服……”</p>
狄进道：“放心，我不会仗着前两次与辽庭接触的顺利，降低了戒备，贸然出关，行鲁莽之事的！”</p>
大荣复适当地露出几分赧然之色：“是属下多虑了，相公识洞韬略，运筹帷幄，哪里需要属下担心？”</p>
狄进心想一年不见，这位倒是越来越会进步了，微笑着问道：“机宜司近来培养的谍细，有没有入辽西刺探军情？”</p>
“已经准备好了！”</p>
大荣复赶忙道：“我等依相公当初的教导，人数贵精不贵多，筛选出三十名谍探，精通契丹语，有当地亲属关系，能够与契丹贵人产生交集，随时能入辽西之地，刺探军情！”</p>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恰恰相反，现在不是好时机！”</p>
狄进嘱咐道：“近来不要派谍探入辽地，已经潜伏的则让他们继续潜伏，不执行任何任务。”</p>
大荣复反应极快，警惕起来：“相公之意，是辽人会大肆抓捕谍细，再以他们为开战的借口，侵我宋地？”</p>
“如果要找借口，无论派不派谍探，他们都能找到类似的把柄宣战，反倒不能因噎废食！”</p>
狄进想到了后世的惨痛教训，眼中寒芒一闪，敛去后淡淡地道：“辽军不会开战的，辽主年迈，宫内皇后与元妃相争，波及朝堂，更关键的是，他们国内近来很不安分……”</p>
大荣复也收到了情报，马上道：“是！辽东局势动荡，我的同族应该是要不忿契丹人的统治，再一次反抗了！”</p>
相比起大荣复的语气里还有些许不确定，狄进则万分肯定，辽东肯定会乱。</p>
历史上这个时候，大延琳已经在辽东起义，现在却还只是密藏风波。</p>
一个流传百年的宝藏搅动了各方的心，真真假假的消息不断传播，弄得辽庭一时间也有些进退维谷。</p>
想不搭理，可事情越闹越大，据说一些财宝已经被挖了出来，让人一夜暴富，更引得四方趋之若鹜，但真要搭理，一支军队又被引入假墓，弄得伤亡惨重，悻悻而退。</p>
这些是狄湘灵传信回来的，狄进不相信外界的风言风语，只信任姐姐在辽东的第一手情报，那位野心勃勃的大延琳正是发现局势越来越有利于起义方，才会按捺不动，静候最佳时机。</p>
毫无疑问，积蓄的时候越久，爆发之后越会在辽东呈现燎原之势，那里本就是各民族混居，最敏感的地区，一旦有了大规模的起义，哪怕无法彻底推翻契丹人的统治，也能让那高高在上，对各族掠夺过甚的契丹统治者，焦头烂额好一阵子。</p>
所以此行去雁门关，不是逞英雄，恰恰是对于辽国内部有着深刻的了解，甚至比起辽庭自己都要了解，底气十足！</p>
同样的道理，对于机宜司培养的精锐人手，狄进做出新的安排：“辽军聚集于辽西，同时对我河西与西夏产生威逼，但这份威逼只是威逼！”</p>
“萧惠既不会在这个时候攻入夏地，让李氏的统治彻底崩溃，也不会在辽帝没有主动撕毁盟约，悍然开战的情况下，直接南下入侵……”</p>
“但正面战场不交锋，彼此的斥候谍探却少不了。”</p>
“‘金刚会’的人手，极有可能出现在辽军中，机宜司训练的人手与这些老牌谍细相比，终究有所欠缺，若被对方识破身份，擒拿立功，既多了无谓的牺牲，又让这群丧家之犬重新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所以该避其锋芒时，就要避其锋芒！”</p>
大荣复完全理解了：“是！属下遵命！”</p>
狄进取出两封信件：“这一封是我的书信，这一封是‘金刚会’首领宝神奴的信件，其内有关系到辽主的安危大事，你派人先行一步，以我河东经略安抚司的名义，交到萧将军手上！”</p>
“是！”</p>
大荣复领命退下，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些额头上隐现汗渍，眼巴巴等待的官吏，心头冷笑。</p>
一群眼界低浅的废物，还想拿捏顶头上司，结果白白地将立功的机会拱手相让给别人，真是要感谢你们了。</p>
“不妙啊！”</p>
与此同时，刘光顺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p>
经略安抚使掌一路兵民之事，但不直接管辖军兵，其下有若干员“备征将领”听候支配，也有“机宜文字”辅佐军务。</p>
不过河东确实多年未有战事了，身为河东路勾当机宜文字，刘光顺看似地位不低，实则权势很小，具体军务职责根本插手不了，由此才要巴结韩氏父子。</p>
但现在看来，他着实昏了头，怎么就看不清楚形势呢？</p>
且不说那位韩知州，单看看旁边这个汗流浃背的韩大公子，如何能与马背上的那道笔挺身影作半分抗衡？</p>
韩纲想要昂首挺胸，维持自身的风度，可不知怎么的，面对那个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的绯袍官员时，却有种面对父亲的压迫，竟是越来越紧张，最后还是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p>
恰恰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年轻声音，终于传入耳中：</p>
“过来吧！”</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