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份具体安排，白玉堂不禁暗暗咋舌。</p>
他固然不知道“组织”能够启动多少人手，但江湖势力肯定远远不及这等规模，何况这位动用的，不仅仅是庙堂，而是庙堂与江湖的整合力量。</p>
燕三娘则有些迫不及待：“那还等什么？查吧！”</p>
狄进颔首：“查！”</p>
伴随着命令下达，早就蓄势已发的机宜司探子，入汴京内城外城，共一百六十八家能够取药的大小铺子，询问线索。</p>
筛选条件：</p>
这六年来是否有三个神情麻木，话语不多的少年郎前来抓药，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可能变为两人，两人可能只剩下最后一人。</p>
“城西刘家药铺，有一家熟客符合！”“汴梁本地人，兄弟二人为年迈老母买药，嫌疑排除……”</p>
“横街厚生医馆，有一家熟客符合！”“河北人士，兄长染疾，两名弟弟先后病倒，嫌疑排除……”</p>
“外城仁爱药堂，有两家熟客符合！”“嫌疑排除……”“嫌疑排除……”</p>
然而在撒出去大量人手，仔细排查出三十几个有些相似，但并不符合的嫌疑者后，并没有找到疑似“长春”的老者下落。</p>
狄进早有准备：“去牙行。”</p>
第二轮筛选开始。</p>
机宜司的人手进入京师各大牙行。</p>
这一轮由牙人展开，从街边闲汉入手，仔细排查是否有闲汉接到类似的任务，代替少年郎去药铺抓药的。</p>
依“长春”谨慎的性格，很可能意识到让三个“人种子”为其抓药，会被有心人察觉，故而宁愿多费些钱财，让闲汉跑腿。</p>
毕竟京师里面的闲汉，各种事情都兼职，为人跑腿再正常不过，而“长春”完全能够伪装成一户老幼病残，家中没有壮年，让闲汉跑腿抓药，只要他自己能分辨药材真伪，那就不必要担心被做了手脚。</p>
这显然是多了一道防备，但也进一步降低了风险。</p>
所以牙行的作用凸显出来，不仅盘问闲汉，也能根据他们对于京师街头巷尾的了解，搜寻只有老人和孩子，却行迹异常的家宅。</p>
“这家不是！”“这家不是！”</p>
“嫌疑排除……”“嫌疑排除……”“嫌疑排除……”</p>
然而在第二轮排查完毕，依旧没有收获。</p>
当一个个失望的消息传回，展昭耐心等待，白玉堂和燕三娘的眉头已经紧皱起来，焦急地开始在原地踱步。</p>
目前搜查的前提，建立在“长春”中了“组织”的毒，再加上年纪大了，本身又有丹毒的淤积，使得他没办法远走他乡，只能选择在人流量最大，但“组织”相对没那么敢放肆的京师停留。</p>
如果这个前提是错的，那“长春”恐怕早就离开京师，所做的一切，自然也都是白费功夫。</p>
狄进却不急切。</p>
随着案件的愈发深入，他隐隐有一种感觉，“组织”可以被欺瞒，但绝对没有那么好摆脱。</p>
一天与这个势力产生了联系，或许一辈子，都要与之纠缠不休！</p>
所以继续下令便是：“去学馆！再查！”</p>
“长春”原身是江南巨富，爱好则是道家炼丹，如果从这两点出发，那么伪装成商贾和道士，都方便于行走四方。</p>
但他既然选择隐姓埋名，应该会尽量与过去切割，不再使用商贾和道士的身份，避免被“组织”的人手偶然遇见，联想到那个已死的成员身上。</p>
有鉴于此，京师码头上，老儒生带着三个不哭不闹的孩子，进京考神童举，或许不是一时兴起的伪装，而是早有准备的后路。</p>
即是说，“长春”早在金蝉脱壳之前，就有了全盘的布置，那名老儒生甚至有着自己的人生轨迹，有着经得起推敲的人脉关系。</p>
有了这样的身份，与“人种子”常年接触，也显得顺理成章，毕竟不少学堂私塾的先生，确实会收入室弟子，进行培养，盼着他们出人头地，以证明自己的学识。</p>
于是乎。</p>
第三轮筛选开始。</p>
作为大兴文教的国朝，各地书院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京师的学馆也是数目众多，足足有数十家，如果算上那种小规模的私塾雏形，那数目更是破百，毕竟这个年代，官方只有官员子女和举荐才子方能就读的国子监，尚且没有招收平民子弟的太学。</p>
所以此番排查，主要是在这样的学馆私塾，寻找一位六年前来到京师的教书先生，花甲之年，身体虚弱，却还依旧坚持教书，身边有两三名江南口音的弟子服侍，但这些年抓药，却另有人代劳……</p>
“找到了！找到了！在城南徐家学舍里，有一位徐老先生，完美符合之前排查的一切条件！”</p>
当搜寻的吏员狂喜着冲进来时，白玉堂和燕三娘第一时间冲过去，狄进和展昭则举步上前：“带上崔琦，边走边说！”</p>
“此人哪一年出现在京师的？”</p>
“天圣元年！”</p>
“多大年纪？”</p>
“邻里人都说，这位徐老先生看上去颇有几分鹤发童颜，但实则仔细打量，就知他年岁已高，是养生有道，不过他妻儿早逝，据说悲伤过度，因此患上恶疾，有时能听到家中传来压抑不住的呻吟……”</p>
“患了何病？谁替他抓药？”</p>
“帮他抓药的是学子的父母，瞧着就是上了岁数后的温补药物，徐老先生待人随和，不知是谁先提出来的，后来就常常为他拿药，一来二去成了规矩，旁人束脩都是铜钱，在他那里上课的学子用的则是药材……”</p>
“身边有几位弟子？为何不抓药？”</p>
“原本有三位，都是江南口音，是徐老先生族中的孩子，起初就是他们抓药的，但天圣二年就走丢了一位，据说是被乞儿帮的贼子掳进无忧洞了，徐老先生痛哭一场，就不让另外两位弟子随意走动了，从那之后，便是其他学子的家长轮流为其抓药，结果天圣四年又少了一位，这次徐老先生大恸，眼睛都哭瞎了一只，腿脚也不好了……”</p>
“他至今还在教书？”</p>
“依旧在教书，他教过的学子固然没有中进士的，但有好几位考过了京畿的解试，再加上束脩又便宜，故而周遭的邻里都盼着将自己的孩子送入麾下……”</p>
随着细节的不断完善，城南徐家学舍到了。</p>
伴随着书声琅琅和一股淡淡的药味，一行人走到学堂前，就见一间还算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边是拐杖，面前则是七八个摇头晃脑的学子。</p>
而听到外面的动静，这位慈眉善目，教书育人的老先生，拿起了旁边的拐杖，蹒跚着走了出来。</p>
到了面前，徐老先生并没有先行招呼，而是用那浑浊的视线，打量着每一位来者，最终落在白玉堂身上：“时隔六年，你们终究还是找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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