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劫富而不济贫？富朝廷而不富民？</p>
六日后。</p>
京东路地界，兖州官道上。</p>
秋阳朗照，凉风微拂。</p>
官道两侧的松杉郁郁苍苍，傲然挺立。</p>
树丛中不时传来秋虫的鸣叫声。</p>
赵祯自打出了开封府，便一直撩窗观景，笑容就未从脸上消失过。</p>
欧阳修与苏良也甚是开怀。</p>
这番秋日旷野之景，远比官衙中那一叠叠的案牍更令人心旷神怡。</p>
就在这时。</p>
车队突然停了下来。</p>
欧阳修与苏良不由得从马车窗户中探出头来，看向赵祯的马车。</p>
赵祯缓缓走下马车，来到路旁。</p>
然后，他在张茂则的陪同下，朝着旁边的一处高坡走去。</p>
欧阳修和苏良面带疑惑，也连忙下了马车。</p>
此处官道甚是荒凉。</p>
周边景致与其他地方并无差别，那高坡上也是杂草丛生，他们不知官家为何要去那里。</p>
这时，护卫队长曹护快步走了过来。</p>
“欧阳学士、苏御史，官家想在此处远远瞧一眼泰山，二位可先歇息片刻。”</p>
欧阳修和苏良不由得同时朝着那高坡处望去。</p>
高坡前方，有一道绵延起伏的山脉。</p>
那个方向正是泰山。</p>
欧阳修和苏良互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想法。</p>
“此时，官家宜独处。”</p>
泰山对赵祯的寓意与一般人完全不同。</p>
自赵祯继位以来，朝臣们都会有意地规避“泰山”这个名字。</p>
其主因。</p>
便是当年宋真宗的“天书降神，泰山封禅”。</p>
自真宗皇帝与辽国签订澶渊之盟后，民间争议不断，更有许多主战的官员认为此盟约乃是丧权辱国之举。</p>
真宗皇帝担心自己在历史上留下污名，在数名佞臣的建议下，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泰山封禅。</p>
希望以泰山封禅粉饰太平。</p>
但却演砸了！</p>
自古以来，封禅泰山的都是什么人物？</p>
有统一天下，开创帝制的始皇帝；有开疆扩土，威震百蛮的汉武帝；有建立东汉，光武中兴的光武帝；有开创永徽之治、灭高句丽、西突厥的唐高宗；有铸就开元盛世，恢复丝绸之路的唐玄宗。</p>
能够前往泰山封禅的帝王。</p>
或建一时盛世，或开疆扩土，或创下前所未有之功绩。</p>
如此才有资格前往泰山向上天汇禀，皇权天授，是为正统。</p>
也告知万民，君王乃是替天帝掌管天下，权力至高无上，造反者皆为逆天命而行。</p>
但真宗皇帝有何政绩？</p>
只有送钱求和的澶渊之盟。</p>
自真宗皇帝驾崩后，百姓皆以此事为耻，认为真宗皇帝好大喜功，拉低了泰山封禅的标准。</p>
于是，泰山封禅成为了真宗皇帝最大的污点。</p>
正所谓，子不言父过，更何况是皇帝。</p>
赵祯对此事，向来都是只字不提，而今来到泰山下，估计是勾起了一些回忆。</p>
……</p>
欧阳修与苏良站在官道旁。</p>
“景明，若官家遇到先帝所遇之事，你觉得会如何做？”欧阳修笑问道。</p>
苏良想了想道：“澶渊之盟可签，然泰山封禅不可为。”</p>
欧阳修认可地点了点头。</p>
虽然民间对澶渊之盟的骂声甚多，认为丢了脸面。</p>
但他们这些朝臣都明白。</p>
澶渊之盟虽使得大宋低了头，但却并不是一桩赔钱的买卖。</p>
双方互开榷场，谋取和平发展。</p>
最大的受益者还是大宋。</p>
并且当时若不求和，大宋必定挨揍，故而苏良对澶渊之盟并未有过多排斥。</p>
恨也只能恨，大宋的战斗力太弱。</p>
……</p>
而此刻。</p>
赵祯望着绵延不断的泰山山脉，心中思绪万千。</p>
先帝泰山封禅之时，他还未曾出生。</p>
但自打记事起，他便听到了许多关于泰山封禅的负面消息。</p>
尤其是“好大喜功”和“粉饰太平”这八个字。</p>
他经常听到。</p>
这八个字，对一名帝王来讲，是一种赤裸裸的讽刺。</p>
这让他时时自省，且引以为戒。</p>
赵祯望着远处的泰山，默然而立了一刻多钟后，喃喃道：“朕此生，若无秦皇汉武之功，绝不登泰山！”</p>
……</p>
片刻后，车队再次出发。</p>
依照当下的速度，众人在两日后，便能够抵达齐州最南端的长清县。</p>
……</p>
两日后，近午时。</p>
车队跨过齐州界碑，终于来到了长清县。</p>
齐州现在辖制四县，分别为长清县、历城县，禹城县和临邑县。</p>
州治在历城。</p>
车队刚下官道，众人便感觉到了齐州的与众不同。</p>
长清县的乡道明显要比前面兖州诸县的乡道好一些，全都是近两年来新铺设的。</p>
车队一路向北，朝着县城驶去。</p>
路途中还遇到了几个运送药材的商队。</p>
近一个时辰后。</p>
苏良一行终于抵达长清县县城。</p>
苏良毕竟在齐州做了近一年的推官，对周围还是较为熟悉的。</p>
一到县城，他便变成了引导。</p>
据王安石年初时的奏报，齐州变法前，长清县县城的常住人口还不到八千人。</p>
但现在已经超过一万五千人。</p>
车队行至一处一名为长清客栈的店铺停了下来，此店也是这条主街道上装潢最豪华的一家。</p>
虽然远逊于汴京城的正店，但在这种小县城已经算是最高档次了。</p>
“员外，咱今日便在这里用餐与休息吧！”苏良笑着说道。</p>
在外人面前，众人自然不能称呼官家。</p>
故而早就想好了名姓。</p>
赵祯为赵员外，欧阳修为欧管事，苏良为苏三郎，曹护为曹四郎。</p>
赵祯点了点头。</p>
来到齐州境内，众人便不用再赶路了，巡察民情才是重点，且无须急着去州衙。</p>
稍倾。</p>
众人便在大堂中坐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