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先帝爷是既懒又苛。自万历十年元辅张居正过世,朝廷内的党争便没有停过。倒张派与保张派,太子党与福王党,朝廷中党派林立,斗争愈演愈烈,门户之见日盛一日,相互倾轧不遗余力。而先帝爷只耽于酒色声乐,并敛财成性。三十年不视朝,弄得天下糜糜。”
“建奴为何为患?万历二十七年,尚膳监太监高淮入辽采矿征税。至开原,严剥苛索,激起民变。未久,金州、复州矿夫哗变。高淮在辽东的骚扰严重破坏了,辽东战守的基础。而先帝爷充耳不闻,听之任之。直到万历三十六年才下令召回高淮,交司礼监处分。那年你虚岁至三。”
“辽三面受敌,无岁不用兵,自税使高淮朘削十余年,军民益困。而先后抚臣皆庸才,玩悽苟岁月。天子又置万几不理,边臣呼吁,漠然不闻,致辽事大坏。”
“置万几不理,此懒政。高淮朘削十余年为宫廷聚财,此苛政。最后辽事糜烂,天下拨银千万,至今日未安。”
朱常洛说罢总结道:“父皇留给朕的天大的烂摊子,便是只知用术,而君道不修的恶果。”
“那么父皇,如何为君才是正道呢?”朱由校眼神火热,言辞恳切。
“你可还记得承天门的颂歌?”朱常洛问道。
“始皇颂诗?”朱由校恍然大悟。
那日盛会后,朱由校以军士之唱词问帝师。孙帝师眼神复杂,并未多作解释,只让他自己去文渊阁找琅琊刻石的拓本。
“皇帝之德,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寇贼。欢欣奉教,尽知法式。”朱常洛一边背诵,一边在心中感慨:此中皇帝之德,竟在一个没有皇帝的时代实现了大半。
“皇帝这个称谓传承至今已逾千年。可真有皇帝之德,或者说愿意为皇帝之德而奋进的君主又有几人呢?秦之始皇、汉之文景、唐之太高、本朝太祖或可堪半。”朱常洛说道。
“父皇亦可称。”朱由校对父皇的崇敬攀上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国事蜩螗,哪一条对得上了?”朱常洛摆手摇头并不接受。“而且皇帝之德是盖棺论定的。”
“父皇......”朱由校下意识地排斥“盖棺论定”四个字。“父皇您春秋鼎盛,儿臣恳请父皇切莫言崩!”
“好啦。起来,跪什么跪。”朱常洛无奈地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朕要回去午休了。如果你想要拿起天子剑,就把朕今天说的话放在心里。”
“父皇,等等!”朱由校赶忙起身,拉住父皇的衣袖,指了指摆在书桌上的铜制物。“您还没告诉儿臣那个是什么呢。”
“嘶!天南海北聊这么久,朕都忘了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朱常洛哑然一笑。“这东西叫汽转球,是西洋人在两汉交替之际发明出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