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何秀珑，距离扬州城已不足十里。</P></p>
定国公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只是这一次，他是为了自己。</P></p>
以他的经验，应该可以预测到何秀珑在短时间内必定会发动反攻，他本该有所防范。</P></p>
然而，他没有。</P></p>
这种错误本不该发生！</P></p>
他的状态出了问题！</P></p>
他还是被影响了。</P></p>
是那只血淋淋的耳朵，还是周沧岳那篇臭不要脸的文章？</P></p>
或许都有，也或许还有更多。</P></p>
总之，他在最不能出错的时候出错了。</P></p>
定国公深知做为一名主帅发生这样的错误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P></p>
伏尸百万，血流千里！</P></p>
定国公心跳如鼓，手指微微颤抖，还有十里，他还来得及。</P></p>
定国公猛的站起身来，可是下一刻，他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亲随连忙扶住，才不致于摔倒。</P></p>
待到定国公策马出城时，扬州城的百姓们都已经知道何秀珑打过来的消息。</P></p>
根本不用号召，街上的行人纷纷往家里跑，开铺子的关门闭市，回到家的百姓已经关上大门，正在清点家里的米袋子，这仗也不知道要打几天，家里的米粮够不够。</P></p>
扬州城虽然尚未经历战火，但是扬州城的百姓们已经很有经验了。</P></p>
别问这经验自何处得来，问就是连环画！</P></p>
有那未雨绸缪的，早早就备下了粮油米面、菜干咸肉。</P></p>
阿张嫂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块布料，趁着这几天不用出去做工，给家里的两个娃缝两件新衣裳，今年又长高了，去年的新裳穿不下了。</P></p>
阿张从背后抱住媳妇的腰：“要不趁着这几天没事，咱们再添个小毛头吧。”</P></p>
阿张嫂啐他一口，嗔道：“死不正经的，也不怕让孩子们看到......”</P></p>
这一场仗，打到日暮西山，双方鸣金收兵，定国公回到城里，下马的时候右腿竟然抬不起来了，几名亲兵又是扶又是抬，才让他安全着地。</P></p>
军医诊过，没有大病，就是太过劳累了。</P></p>
晚食只用了一碗米粥，定国公便吃不下了，这些日子，无论吃什么都没有胃口。</P></p>
亲兵服侍他早早睡下，身体明明已经很疲劳了，可却仍然无法入眠，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不断浮现出荆老三受累的场景。</P></p>
无奈之下，他只好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屋顶，默默低语：“惠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三儿接回来，一定！”</P></p>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温柔地看着他......</P></p>
也不知过了多久，定国公渐渐失去意识，梦中尸山血海，一个柔弱如菟丝花的女子嘤嘤哭泣，拉着他的衣袖要孩子。</P></p>
定国公心如刀割，猛然惊醒，眼前黑漆漆的，天还未亮。</P></p>
他叹了口气，正想继续睡下，门外却传来亲兵的声音：“国公爷，苒军在叫阵了！”</P></p>
定国公骂了声娘，苒军这些家伙，怎么这么早就开始蹦哒？</P></p>
他正要坐起身来，另一个亲兵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国公爷，苒军开始攻城了！”</P></p>
定国公只觉脑袋有千钧重，晕晕沉沉，他强撑着下床，天还没亮就开始攻城，何秀珑不用睡觉的吗？</P></p>
是啊，何秀珑才多大，二十出头，想当年，他二十出头时也是这样，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P></p>
接下来的这场仗，从天还未亮打到暮色四合，两军各有死伤。</P></p>
不同的是何秀珑回到大帐便开会，和战术小组、手下将领一边吃饭一边开会，开完会，大家各自回去，倒头就睡，片刻之后便鼾声震天。</P></p>
而定国公却又是一个将眠未眠的夜晚。</P></p>
次日天还未亮，苒军又来攻城了，定国公只能强撑着越发深重的身体再次应战。</P></p>
傍晚时分鸣金收兵，定国公还没来得及脱下盔甲，便收到了周沧岳送来的一封信，这封信就放在府衙门口。</P></p>
信里只有几个字：我在桐城等你。</P></p>
信封里还有一根手指。</P></p>
那是大拇指，右手的。</P></p>
定国公一眼便认出了这根手指，关节处有个烫疤，这是几年前才留下的。</P></p>
这根手指是荆老三的。</P></p>
右手的大拇指。</P></p>
定国公眼前一阵发黑，三儿是读书人，没有了拇指，他还如何握笔？</P></p>
继上次收到一只带血的耳朵，定国公第二次吐血。</P></p>
上次吐血时他担心影响士气，没有叫大夫，最近他的身体屡屡出问题，军医一直跟在身边，见他吐血了，连忙给他把脉，把完脉，军医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国公问起时，他只说急火攻心，没敢告诉定国公，这次的脉象竟然隐隐有了油烬灯枯之相。</P></p>
不应该啊，定国公也不过四十多岁。</P></p>
当然，这个年代四五十岁去世的不在少数，但是定国公府的人却是出名的长寿，定国公的祖母孟老太君还在世呢。</P></p>
军医没敢说实话，可是定国公的身体却瞒不了人。</P></p>
次日，如往日那样，苒军又是天不亮便开始攻城，只是这一次，定国公没有亲自领兵，他病倒了。</P></p>
接连三日，定国公没有出现在中军帐中，何秀珑拿起千里眼看了好一会儿，有些遗憾，别说，她和定国公打仗打出感情来了，看到定国公她就激动得想要挥刀，现在定国公不在，她打仗都觉得不过瘾了。</P></p>
无疑，定国公是一个很强的对手。</P></p>
上一次，何秀珑遇到这样的对手，还是符燕升。</P></p>
这样的对手可遇不可求，要么打到他投降，要么就把他打到阴曹地府。</P></p>
这样一想，何秀珑又兴奋起来，这场仗整整打了十日，第十天，她收兵后刚刚回到大帐，便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P></p>
朝廷军撤离安庆七县，这七个县的知县连夜带着家眷离开，据说走的时候卷了不少银子。</P></p>
何秀珑见多识广，听到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P></p>
知县弃城而逃，这并不稀奇，当年在晋地便已经屡见不鲜。</P></p>
可是驻军撤离，这就有意思了。</P></p>
军令如山，除非想要造反，否则没有军令，哪里的驻军也不敢轻易撤离。</P></p>
现在能够下令撤军的，放眼整个朝廷，也只有定国公一人。</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