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嚓!哧嘶~
一根短小纤细的火柴棍头,被黑色的物质包裹,与褐色的方块盒子边缘,擦剂出一声脆响。
几束透亮的火星,无息跳出,空气中的粒子,随之,微弱震动。然后,一朵朵赤色的火莲,呼啸着划开黑暗,灼热的在木棍头上,妖娆的舞动着。
灵动的火焰,扑灭黑夜的阴冷,缓缓下落,点燃另一根白蜡的腊芯,一时间,火莲大了一倍,不安分的,在腊芯上跳跃。
翻腾着如风云,欲向高天卷去;上窜下泻,热浪朝四方倾涌。一支干枯的老手,由黑暗中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金属的栏框上,继而压下;顿时,四面透明的水晶玻璃,横断了整个空间,挡在了火莲的前方,一角火叶被拦腰斩断。
火莲与火莲的叶子们,交织在一块,成了一个炽热翻涌的火球;不出一会,火球从内部炸开,疯狂地冲击向四面水晶玻璃壁,不停地拍打着,冲刷着,最后,又一次次炸开。
这是,古老的铜灯之火,一直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即刺亮,又沸热;一般,是某些古老的世家和王孙贵族,为了彰显家族的财力与身份,才专门从菲欧蕾最大的拍卖行“沃尔沃德夫”那里,竞价得到的。
其制作的工艺,早已失传。世间,也只余下三十盏铜灯,除了,一些破损的,年代更为久远不凡的铜灯外,大部分,由国家转交给“沃尔沃德夫”进行拍卖。
获得的钱,王国只拿一小部分,这算是,变相的收买吧!并且,这种铜灯,好歹算是一件上古文物,其收藏价值不言而喻,是非常珍贵的。
至于,灯里供魔法火焰燃烧的那种白蜡,就没多大价值了,至少,对有点底蕴的世家来说,不见得有多珍贵。
铜灯四四方方,是个矩形,四边四角,全由四根铜黄的铜柱固定,紧锁着四面与之相伴的水晶玻璃壁不倒。
一株株黑铜制成的荆棘花藤,缠绕着铜柱,向上攀升,在灯顶的中心汇合,钻过铜窟交绕。
古老的铜灯,一眼望去,有股岁月沉积的沧桑感。铜柱与花,大多都已锈迹斑驳,脱落了也不知几层的皮,露出红色的沙锈,或绿色的青苔。
四面水晶玻璃壁,也不复当年的灵滑光亮,有些小角落,甚至,被长久地烘烤过后,留下了焦糊的痕迹。
一根同样染满青苔的铜勾,伸进灯顶的圆窟中,将其勾起,厚重的底盘,缓缓离开了楦木的桌面,覆盖在皮层的尘灰,一抖而落,飘入空中,离得最近的几位客旅,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喂!我说老约尔逊啊,这么旧的铜灯,是不是该换了,看着怪吓人的,指不定哪一天,就突然爆了。”
“是啊!都这么久了,还不换。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用这盏铜灯点的火,该换了。”
“啊欠~,你们懂得什么,那可是上古文物,是无价之宝,据说,其工艺都不知失传多少代了,就是你们倾家荡产,连上边的一片叶子,都买不起。”
一人一边打着喷嚏,一边不屑的打击着他们,鄙视他们的鼠目寸光,连这样的文物都不认识,一群乡下来的土包子。
刚才说话的两人,顿时,觉得脸颊骚红,无地自容,低下头,不再说话。
“不过,你不觉得铜灯该擦擦了吗!灰多的像虱子,弄的鼻子痒痒的,超级不舒服。天哪!老约尔逊,你看看,弗斯的鼻子,都变成一个大灯泡了,我都忘了,他对灰尘过敏。”
另一人忍不住,调笑起了他的同伴来。
“我没有……啊欠……,没没有……啊欠……”
“好了,先生们,这并不是多大的事,你给他喝一杯酒,一切都解决了。这样总行了吧!你们不就是想要老朽我批准,可以喝酒么,那便喝吧!”
“一群坏小子,你们的那些小伎俩,老朽我都看腻了,呵呵,汉斯先生那边,就由我去说吧!”
粗制布衣,满头白发的老约尔逊,冲他们憨憨一笑;鞠欠着身子,手中,提着铜灯,朝一边的石柱走去。
小心翼翼的爬上石柱旁的梯子,将灯挂在驻灯的铁钩上,然后,下来。
不过,那颤巍巍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提心吊胆,生怕老家伙,一不小心便从梯子上摔下来,跌坏了手脚就不好了。
有些年轻人看不过去,想上前帮忙,但是,老约尔逊却很固执,只是,摆着手,婉言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自个又步伐缓慢的,向着另一根石柱走去。
“老约尔逊,为什么拒绝那些年轻人的帮助?是怕被负责人责备么?”一人不解问道。
“啊?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弗斯与身边的同伴相视而笑,举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酒杯,碰到了一起,咧嘴齐声道。
“用老约尔逊的话来说,男人自己能做的事,绝不交给其他的男性去做。因为,这就好像,承认自己老了!没用了!一个没用的老男人,是得不到漂亮小姐的倾爱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喔~”那人立马,瞪亮了眼睛,朝着老约尔逊走的方向,投去崇拜的目光。
“但愿可怜的桑迪,不要入迷才好。”
“恐怕已经晚了吧!”弗斯耸着肩膀笑道。
老约尔逊走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道:“又再说老朽的坏话了吧!臭小子们,下次喝酒,别想老朽批准。得了,老朽得快点把灯都点着了,外头的天,完全黑了,再跟你们废话下去,估计,等一会,你们都要摸黑出门了。”
“哦~,见鬼!”一人作出可怕夸张的表情,接道:“瞧,老约尔逊,就在你刚刚讲完那一句话后,我的心脏,跳得出奇的快,你吓着我了。”
“喔喔,得了吧!喝你的酒去,话说,你还真有钱啊!竟然,买了‘斯瑞伏什’,你都有一个星期,没交房钱了吧?后天,再不交,我们‘克洛斯’的旅馆,也只得把你请出去,睡大街了。你可要快点啊!”
老约尔逊坏笑的,威胁着那位客旅,不过,这也算是忠告吧。
(注:克洛斯的主业是信息交换,地下买卖和愿望;而副业,则是作为旅馆,供人居住。)
“唔唔~”客旅支支吾吾地点着头。
“真是的,唉!”
另一桌的人,喝着小酒,大笑着揭露同伴的丑态,引得其他人,都不禁朝他们望去。
“尼帕,你真是想女人想疯了,哈哈哈哈!上个月,不是才离得婚么?怎么,现在就想找第二个了?”
“你不懂!”尼帕不以为然,抢过同伴手中的酒杯,猛灌了一口,道:“那种女人算什么,我尼帕的第二春,绝对绝对会超过她的,咯!然后,带到她的面前,好好羞辱她一番。咯!我……我要让她为离开我而后悔,哇呜呜~~~”
“唉呀~,何必了,难道,你离开你前妻,就活不下去了吗?傻瓜。”
哗~
终于,老约尔逊把最后的一盏灯,也给点燃了,黑暗,如雾般消散,灯火在石柱上,泛着橙蒙蒙的光,明明闪烁。
克洛斯大厅内,只有寥寥数人,且都是身份低微的报刊记者,或临时居住的客旅。
与外头的闹市相比,屋内,的确是冷清了许多。
那些一方家族的代表,一座商行的高层,有一小部分,经过下午克洛斯负责人‘汉斯·唐·莫尼亚迪’的铁血表现后,害怕的即刻从这里离开了。
而更多的,是为了家族今后的利益,选择留下。现在,估计是趁着夜幕降临,到外边去玩玩,放松一下紧张一下午的心情。
没有去玩的人,不是不想去,而是没法去。因为,各自上头所给与的时间,都不是很多,一旦,时间过了,任务没有完成,他们就只能等着,被踢出报刊,啃老本了。
为此,不少人都在发愁,借着酒劲,发泄心中的不快。克洛斯交易所,一般是不准喝酒的,除非,是到了晚上,向着老约尔逊纠缠那么一下,才勉强有点希望。
要是他某天晚上不在这里,或许,会有一大群人,哀嚎不停,疯狂示爱,以求他回来。
另外一说,老约尔逊是‘前任罗波诺澜总负责人’的得力助手,也就相当于二把手的地位。
自上一代主人,不晓得触犯了组织中的哪条禁令后,被莫名处死,他便一直担任着打理‘克洛斯交易所’的管家职责。
一切权利被收回,组织事后,也曾调查过他,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没有更多的过问了。
对于,老客户和常来的客旅来说,老约尔逊是这里唯一能轻松谈话的对象,也不害怕他会怎样。
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从他被收回一切权利的那刻开始,他便再也不对世俗的事情感兴趣了。更多地时候,他只是个听众,因为,有人需要,他也就当个故事来听听。
“老约尔逊啊!你为什么,还不找个老伴哦!我们都等急死了。”
尼帕酌着小酒,迷迷糊糊地问道。
“对啊,你这么好的男人,人家倒贴还来不及嘞!呃!”弗斯打着饱嗝,左右摇摆着身子,傻傻的露出一口不算太好的牙齿,又开始发表惊人的言论了。
“喂~,我说,呃!要要要是我是女人,你你看我行不……啊?行不,做男人真没……没意思,呃!!!”
布衣老头约尔逊,眯起眼,眼角的皱纹,挤在了一块,都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一条条的纹路了。
随后摇头道:“不行,你的姿色太差了,而老朽也没什么兴趣!都一大把年龄了,半只脚踩进冥土的人,女人什么的,说实话,并没太大的兴趣。”
“倒是尼帕先生,你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不要放弃。作为男人的好处,你还没体会到了,慢慢来吧!”
“额!恩恩。”尼帕不好意思的抓抓头顶,满脸酒红。
老约尔逊礼貌性的点了下头,走进隔壁的一间小屋,拿着一把竹叶扎成的扫帚,又开始打扫起梅尔石铺陈的地板来。
这种石料,取自罗波诺澜北边的一座大山“梅尔比斯山”的山腰上,不仅坚硬,还易于清洁,更有天然的纹路作为装饰,是富人选择建房装饰的首选石料。
“先生们,不去外面玩玩么?罗波诺澜的夜市,可是,非常热闹的!错过了,也不知下次,你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了!”
“哦~,得了吧!老约尔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有多烦,与那些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的家伙们不同,我们可是拼了命的在搜集材料啊!”
“你不努力,就等着乞讨吧!报刊的那些家伙,才不会在意我们这些小喽啰怎样了。”弗斯懊恼的抱着头,显然,不愿想起那些糟心的事,抓起酒瓶,歹口就喝。
众人也是一副烦躁的摸样,喝着各自的酒,想让一切痛苦,被酒意冲散。
老约尔逊怎能不了解他们的痛与苦呢!就像当初的自己,被莫名卷进上任负责人风波时一样,都是为了生存。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跟这些人如此亲近的缘故,似看见了原来的自己。现在,还能说什么了?!
本以为,克洛斯大厅里,会一直这样安静下去,他们也会抱着酒瓶睡入梦乡。
但和谐的预想,总与现实相驳。
两道飞影在月光中横行无忌,在灯火下一闪而没,如同鬼魅,从熙熙攘攘的街道,拐进另一条僻静的小路;穿过浓密的树丛,朝着前方不远的一栋高大耸立的房屋飞去。
带起一阵强风,地上的草叶跟着刮起,在半空,飘起飘落;飞影狠狠地撞在古旧实木门上,老旧的大门,有好些年头没有翻修过了,经不起这番折腾,在地上留下两道焦黑的刮痕,紧接着“轰”的一声,炸开了。
木屑挥洒一地,残木滚落四处,激起一片烟尘。
铜锁松垮垮的吊在破碎的门骸上,摇摆着,发出“吱吱”的声响,随时,可能坠落。
几乎与此同时,猛烈的强风,从正面扑至,一票房客,被掀翻在地。
“咳咳,这风,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喂~,你踩到我脚了。”
“快从我身上下去,要被你们压死了。”
“你准备怎么赔偿我的酒!想死吗!混蛋。”
一干人,吵吵闹闹的从地上、从别人的身上爬起,不爽的骂着。
唰!唰!
两个不一样大的飞影,在屋内乱蹿,根本,没听见那些人说的话,就好像,失去了控制。
不小心撞坏了一盏铜灯,引起了可怕的爆炸,炽热的魔法火莲,登时,向解开水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汹涌的火焰,人力不可阻挡,众人惨叫着朝四方跑开。
“着火了,着火了。”
“谁来灭火!”
“快叫人灭火!快。”
两个失去控制的飞影,也被爆炸波及,分别迫降。
一连串的铜灯自爆,震颤了整座楼,窗户玻璃,一个接一个的崩碎,黑烟隆起,热浪翻腾。
楼外的住民,吓得尖叫,慌张无措的在大街上奔跑,像个疯子。
……
克洛斯交易所的办公室内,汉斯脸色铁青,霍然,从沙发上站起,望向窗外。
旅馆每震荡一次,都会有些许石灰从墙壁洒落,那些灰,自然,也落进了咖啡杯里。
吉尔达兹盯着满是灰尘的咖啡表面,悠然自得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很有趣的样子,又缓慢放下,哼笑自语:“哎呀呀,杯子里都被弄脏了!可惜,真的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杯咖啡啊!”
“一杯咖啡而已,算不了什么。吉尔达兹先生,你想要多少咖啡都没问题,不过,先容我让外面安静下来再说吧!”
汉斯语气平淡,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冰冷,他看着窗外,从一楼冒上来的浓烟,眼中的冷酷,更盛了。
窗台边的露西,素手轻抚着面前玻璃上,出现的道道裂纹,默言出神。
瑞迪欧吓得躲在沙发后面,嘴角直哆嗦,他可没见过这种场面,脑瓜中,都不知模拟出了多少种悲剧镜头。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敌袭?是敌袭?!!!我……我还不想死啊啊啊啊!!!!”
“哼哼!我倒是很想见见,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在负责人眼皮底下捣乱,哈!”吉尔达兹坏坏一笑,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汉斯。
“喂喂,两位大人,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要赶紧解决楼下的问题呀!”
瑞迪欧胆小的从沙发边,露出一个头说道。
汉斯冷冷地扫了眼瑞迪欧,又望向吉尔达兹,依旧,冷漠道:“想去亲眼看看吗!那个胆大的蠢货。”
“求·之·不·得。”
吉尔达兹嘴角微微上扬,愉快的应道。
大厅内,火焰还在肆掠,不少的人,提着水桶和扫把,前来灭火,身穿灰铁色铠甲的卫兵,也同样手脚不闲的再帮忙。
在他们忙的不亦乐乎的同时,只有,老约尔逊一人,始自终保持着镇定的模样,站在大厅的中央,不过,他有些郁闷,摇着头自语。
“唉~,现在的年轻人呀!就是这么莽撞,那可是古王朝留下了的铜灯,是无价之宝啊!真是的,太浪费了,简直,就是一群笨蛋。”
他指着一位正在灭火的粗野客旅,疼惜道:“喂喂,那位先生,有点眼力行不!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随手甩掉的铜片,是有多么的珍贵哦!就算是,破损的铜灯碎片,那也是,很有考古价值的呀!”
老人又指着另一位卫兵说道:“喂!小子,你没长眼睛啊!那个铜灯,只不过是没了底盘而已!快给我捡回来。”
几人听了老约尔逊的话,赶忙点头哈腰,谁也不敢回嘴,畏畏缩缩的,一头扎进了火堆里,只要,是个金属的,都收了起来。
“唉~,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待会汉斯先生来了,少不了一阵痛骂!”布衣老人约尔逊,其沧桑的面庞上,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环顾四周焦头烂额的人们,无语摇头。
“魔法,就该用魔法抵消才对!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同,真笨。嗯~,好久都没用用了,老家伙我,也来活动活动筋骨吧!”
他抬起右手,轻描淡写的朝周边一抹,整个眼前的一切,瞬间,模糊了起来,像是,被浸湿的画卷;不仅是人,就连火焰和烟雾,都如同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梦幻空言!!让一切如梦,消散,重置。然后,恢复如初,苏醒!”
老约尔逊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可以,改变周遭的规则,随心而欲;事物,如雾朦胧,渐渐化开,然后,恢复清明。
大厅,还是那样整洁;地上,不见一粒沙子。什么火焰木屑,黑烟碎扎,统统不见,就连灭火用的水桶和扫把,也都消失无踪,只余数人,呆呆的定格在那里,摆着救火的姿势,可手中,却无救火的道具,所以,感觉有些怪异。
大家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的望了望四周,刚才,还一摊废墟的屋内,莫名其妙的恢复如初,挠挠头,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做了一场梦!”一人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