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命 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2 / 2)

“之后,就连女儿也不管了,将我妈妈丢在了病院,爸爸的家人,也同样,和我们划清了界限。”

“从此,我就和奶奶,与爸爸妈妈四个人在一起生活。不论,多么幸福的家庭,也会伴随着某个人的消失,而瞬间,坠入地狱般的噩梦当中。”

于锦绣、陈琳等人的表情很奇怪,说难过也不像,说心疼也不像;就连他们自己,现在,也不清楚,该怎样形容,此刻,复杂纠结的内心,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小师弟。

“而这~,还没完!仅仅,只是个开始。”

“两年后,也就是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妈的病情,突然恶化,并抢救无效死亡;我爸,也在三天后,被上司的小三陷害,遭到开除。”

“一直忍受着压力,独自战斗的爸爸,直到那时,才精神崩溃。他发起了报复,打伤了上司和小三;之后,被上司的老婆,告上了法庭关进了监狱。”

“奶奶花了好多钱,算是把家底都赔进去了,才把爸爸保释出来,可也到此为止。爸爸……父亲……”

白墨闭上的双眼内,有盈盈泪水,浸湿了浅色的睫毛,似要落下来。他改口为尊重的称呼,但更是,对抛弃他们娘俩的‘坏人’,表达,自己的痛苦与不满。

“父亲他……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来自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让他变得,如同活死人一般,再也没有了死灰复燃的机会。”

“出狱后的隔天,父亲他就自杀了,和母亲一起,那两个人潇洒的走了!只留下孤苦无依的我和奶奶。”

“奶奶因为我的关系,不得不学会坚强,我们离开了那伤心之地,那流言蜚语不断的悲伤之所,来到了这座大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白墨讲到这里,才松开了口,压抑的前半段故事结束了,终于,开始还算幸福的后半段故事;大家也都缓和了下情绪,继续安静的听着。

“在这座新的城市中,我上了那所精英的高中,哪怕,我无德无能,知道自己只是个替代品,现在的我,还是很高兴,能上那么一所厉害的学校。”

“因为,在知道我被这么一所学校选中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流着眼泪笑着的奶奶,老人家,每一天都过得很辛苦,你们知道,要看到她老人家,真正发自心底的笑容,有多难么?”

“所以,哪怕我实际的高中生活过的再不如意,只要,能守住那份笑容就够了。”

“然后,我又遇见了许多,对我们祖孙俩,伸出善意之手的友好人家,像葛木姐、晓乐姐、高桥医生等等,还有你们……”

于锦绣、陈琳等人,难掩其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只是听一段故事,但和实际经历,却没有区别。

她们从难受的故事中,难得的挤出一丝欣慰的微笑,真不敢相信,一个人能过得这么苦。她们只是用耳朵听听,就已经受不了了,而小师弟,却是亲身体验的主角,他依旧坚持了下来。

肉·体的疼,或许,只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就能恢复;但心灵的摧残,精神的折磨,可能,永远也不会好起来。

从这个故事中,于锦绣、陈琳等人,深刻的了解了两件事。

第一:这世上过的不幸的人有很多,但能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

第二:他们从未真正了解过某一个人,就像小师弟,如果,他不说,就以他平常老老实实的样子来讲,谁又能知道,私下里,居然,发生过这么多悲伤的往事和经历。

所以,咱们啊!

的确无知的很,咱真的从未了解过身边的人,他们真正的样子、真正的生活、经历、和背负着的宿命。

白墨抿抿干燥的嘴唇,又道:“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讲过,但我想再说一次,葛木姐和洪晓乐,虽是我的结拜义姐,和我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是,我非常的珍惜她们。”

“她们给于我的……,是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恩情……,认识她们,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欠她们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如果有来世,我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来回报她们的恩情。即便,让我替她们死,也无悔。”

众师姐弟震撼莫名,没想到小师弟,竟然,会给出这么大代价的祈愿,这已经算是毒誓了。

顾安洁瞄了眼左手上的小灵通,慧心笑了,电话那头的某人,轻轻擦拭着落下的数不清的眼泪,吸了吸琼鼻,小声傲娇的抱怨道。

“那个笨蛋!当自己是什么啊!”

顾安洁在内心发出感叹与羡慕,及动容,和没落,道:“葛姐啊~,你真是收了一个好弟弟!太让我妒忌了!如果我……,不是对男女之情毫无感觉的话,倒真想和小师弟快乐的处处。”

大家还沉浸在刚才小师弟的起誓当中,被那种感情所染;而坐在陈琳背后的蔚雯暄,则半张樱唇,眼眸闪烁着柔和晶莹的泪光,像是要化掉人心。

她对小师弟所展现的觉悟,震撼到无以复加,再联想到和他类似身世的自己,对待生活的样子,就惭愧的感到丢脸。

蔚雯暄深深乏力的叹息着,总觉得小师弟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也更加耀眼。而她这颗星辰,却逐渐变得暗淡起来。

二师兄坐的位置离白墨很近,他拉了拉小师弟的衣角,感动的用大手,在胖胖的脸上抹了两把泪水,并将一个被包装纸包好的大饼,递了过去。

“来,兄弟,吃个饼,休息休息!你辛苦了。”

白墨接过师兄递来的大饼,拆开包装,斯文地咬了一口,挑眉:“这个味道是……名扬烧饼?”

坐在小板凳上的二师兄岔开腿,一只胳膊横搭在左大腿边,且把整个身子放低,抖着肩,嘚瑟地举起右手大拇指,道。

“师弟,果然识货!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咯~,都给你了。你先吃着,觉得不够,我这还有,别跟我客气!”

一个人,要对他者敞开心扉,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当你决定敞开真实自己的时候,那么,别人也一定会诚心接受这样的你。

二师兄于锦绣,拍拍两腿站起了身,他让白墨坐下休息,自己站在了众师姐的视线下,说道。

“既然……,小师弟都把自己的黑历史,分享给了我们听,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做出点表态呢?”

“继续默不作声,可不好吧!我个人是很愿意分享自己的过往,但可惜,我的家庭很平凡,过得也很普通,私下里,几乎,全扎在了小说和动漫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

“如果,你们中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心事,可以,考虑告诉我们大家,咱们,虽然,不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但是,与其一个人默默的苦恼着,还不如大家,一同分摊下这份压力,你们说是不!”

陈琳、邹梦婷等人,相继沉默思考着。

而大师姐顾安洁,则小步走近,坏坏的揪着于锦绣那肥肥的肚肚,取笑道:“我说~,二呆子,难道,你也想和小师弟一样,来个人品大爆发?吸引某人的注意?”

“哈哈~~,我想咱们中,除了,小师弟以外,大家都是普通人吧!哪有什么黑历史可讲。要说有的话……”

她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暄暄。“嘛~嘛~,大家有要说的吗?要说就说哦!咱们可是礼月画室,这个家庭中的一份子,不要怕!出了问题,大家一起扛。”

邹梦婷无言。

客厅又安静下来,待九十秒过后,一个清脆的声音,自陈琳背后响起。

“我……有话要说。”

再次听见声音的大家,都很吃惊的回过头,看向举起手的蔚雯暄,大家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文静的少女,从外表来看,怎么也不像是有黑历史的人啊?怎么会?!

咬着名扬烧饼的白墨,脑中,忽然,回想起,第一次与众师姐们见面时,四师姐陈琳,曾私下里,和万礼月老师在聊某个很严肃的话题。

难道……,这会在蔚雯暄,接下来的叙述当中,找到答案么?

关于蔚雯暄的事情,除了,当事人以外,只有陈琳和万礼月知道,而大师姐,也只晓得她有难言之隐,其余人一概不知情。

了解所有前因后果的四师姐陈琳,拉着蔚雯暄的手,紧张摇头,让她不要说。但蔚雯暄,只是,温柔的看着好友,轻轻推开了对方的手。

邹梦婷注视着蔚雯暄,也深感意外,大脑思考着为什么,越是‘好人’,身世背景,总似有一层阴影笼罩嘞?

大师姐顾安洁,表情心疼的看着走过来的四师妹,细语喃喃:“暄暄你!”

蔚雯暄不在意的用眼神阻止了对方的歉意,然后,盯住白墨的眼睛,向他表示感谢,以微笑,是他,让自己下定了决心,不再隐瞒和自卑。

“其实我,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不起,我实在是不想隐瞒大家了,听了小白的叙述后,让我自己也醒悟了。”

“的确,一个人不管怎么烦恼,都是没用的!我的身边,还有你们,所以,请听一听,我的过去吧!”

陈琳为好友的勇气,感动到哭泣,她捂着嘴,泪眼婆娑的拼命点头,顾安洁,竖起大拇指给她加油打气。

“我的爸爸,痴迷于赌·博,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债。”

“我妈经常劝他戒-赌,答应,只要他戒-赌,亲戚朋友绝对会帮我们还钱的。可是我爸,没理过我妈,他仍旧一天到晚,沉醉于赌·博的快乐当中,并以此为荣,乐此不疲。”

“结果,越-赌-越大,逢-赌必输,到最后,连我妈都被他输给了别人。妈妈在被人拖走前的那晚,为了守住贞洁,咬舌自尽了。”

“亲友知道后,立马把我接走,并报警抓住了我爸和那批人。但是,因为,对方上头有人帮着,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而我爸,很快也被放了出来。”

“欠了债没法还的他,出狱后,就被人追杀,没过多久,就失去了踪影。我们都以为他早就死了,幼年的我,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也算幸福。”

“但是,当我考上了高中,第一次坐着火车,来学校报名的时候,在这城市中,居然,又和我爸相遇了。”

“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也期望他能有所改变,但是,我错了!他依旧,是那样令人讨厌,丝毫没有改变绰-赌的劣根性。”

“就是自那时候开始,我爸经常来打扰我的生活,并问我借钱。我要是报警,他就躺在地上耍赖,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搞得我下不来台,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我不得已,只能,妥协借钱给他。”

“之后,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来找我。尤其,是在我一个人的时候,会被他截住抢钱。”

蔚雯暄想着下一句话时,忽然,深情的望向了好友陈琳。

“有次,被阿琳撞见了,是她喊的人,解了我的围。但后来,我爸依旧,继续找我借钱。我要是不借钱,他就会以父亲的身份威胁我,如果,我不给他钱,他就到处宣传我的父母是怎样的人,搞得满城皆知。”

“我实在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在学校受到异样的瞩目,所以,我又再次屈服,给了他钱。”

“你爸也太不是东西了!简直就是人渣啊~,噢,不~对不起,我不是……”

于锦绣一时口快,没有注意,待他发现时,已被大师姐和陈琳用眼神杀了千次。

蔚雯暄善意抿着嘴,轻摆头,表示不会计较。“没关系,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陈琳坐不住,也从座位起身,走到暄暄的身边,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给与温暖。

“要是我,我就坚决报警。他威胁你一次就抓他一次,这种人,不给点教训是不会长记性的。”

白墨暗自思索,他第一次听五师姐谈起自己的家庭,觉得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有着一样故事的人,难怪,第一次见到五师姐,会从她的眸里,看出温柔且隐忍着悲伤的眼神,原来如此啊!

顾安洁看气氛又变得僵硬,立马拍手打住。

“好了好了,黑历史自爆到此为止。我们可不是为了沉浸在悲伤中,才听这些故事的,而是为了更好的朝着未来迈步呀!”

“暄暄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下次,你们多照料点,不要让她一个人,要是再见到她爸来找她借钱,就立马报警,知道不!说你呢,二呆子!”

于锦绣指着自己,瞪大眼睛发呆。

“啊?我……可我想……”他满脸纠结的回头,瞄向邹梦婷那边,对方因感到奇怪的视线,也转头顺着视线源头望来,盯住了二师兄的眼睛,她奇怪歪头,脑中打满了问号。

大师姐察觉偷笑,并在于锦绣耳边轻声说:“只要,你保护好暄暄,我就帮你找个机会约婷婷!”

于锦绣立马雄起,来了劲。“师姐,你说真的?可不能骗我呀!”

顾安洁插着腰,不屑鄙视。“我有骗过人么!”

座位离二师兄很近的白墨,也听见,合不拢嘴来,他戳着对方的腿,差点吼出:“二师兄,难道,你喜欢三……”

于锦绣惊的胆子,都快被他吓掉了,赶忙捂住小师弟的嘴,连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

“嘘~,别乱说话,你想害死我呀!岂可修~~”

画室,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欢乐气氛,接着,在大师姐秘密的行动带领下,众人为了越来越近的感恩节,加紧筹备着各自的计划。

白墨以青蛙式的姿势,待在凳子上,他很享受这股悠然的日常时光,很想把这日子,用画保存起来,一想到就开始做了。

构思着幻想的画面,利用最近学到的人头像素描画法,在白纸上,打起了草图,挥舞着铅笔,和脑中的景象,结为一体。

对了,关于,白墨被退学的原因,与之后在做些什么,师姐们没有细问。

人,总是要有一点秘密的,情报的收集,也同样要有个限度。

知道了太多,对彼此,都没有太大的好处。镜子,就是这样的存在,它有时能保护双方,可一旦打破,谁也不知道,下个牺牲者是谁!

此刻的他们,幸福吗?幸福。幸福能永远么?很想永远,但似乎……这不可能……

嗒!

红色的铅笔,从指间掉落,白墨举着右手静止在原位,他的肩膀,变得僵硬,额头,冒出一丝丝的冷汗。

他抬起头,看着拿笔的那只手,五指,似乎,很难掌控,像是一下子失去知觉一般,控制不了。

眼前,也有一瞬间,化为黑暗,那是虚弱的象征。

终于……来了吗……我的症状……

白墨慢慢的收回右手,用左手捡起地上的铅笔,又转头看着还在打闹的师姐师兄们,心里只觉暖暖。

这样就好……保持这样……就可以了……

11.23号,星期天,小雪。

礼月画室,如一日。

距离感恩节27号,还有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