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余琛的身上，切切实实抽出了四千三百余载的寿元。</p>

那为何……他还有寿元？</p>

通天之境，怎么可能有超过他的寿元？</p>

“很惊讶吗？”</p>

在惊愕与疑惑当中，陈公明听到了余琛的声音，</p>

“我甚至不知晓，我是否有寿元这种东西，但倘若有，它应当无穷。无穷减去四千三百余年，仍是……无穷。</p>

陈天尊，你引以为傲的天寿之杀，对我没有任何作用。因为你的寿元，不过是是沧海一粟，而我的寿元……是整片沧海。”</p>

那一刻，在精通时光之道陈公明眼里，他恍惚之间看到。</p>

天钟抽取了余琛四千三百余载的寿元，就像长鲸吸水。</p>

但目光向下，他看到的是那年轻人背后，无穷无尽的汪洋汪洋！</p>

一代天尊，惊愕难言，无法理解。</p>

然后，他看到余琛，伸出一只手来，指着天上。</p>

那一刻，天地变幻。</p>

古老的婆娑青铜钟殿，破碎了去，化作尘埃，灰飞烟灭，一丝不存。</p>

取而代之的，是以余琛的手指为中心，暗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世界。</p>

——斡旋造化。</p>

那一刻，陈公明只感觉自个儿浑身上下都僵硬了。</p>

动弹不得。</p>

呼吸，血流，心脏的跳动……都好似不再受自己的控制。</p>

他抬头，看向余琛，只感觉这个看坟人发生了变化。</p>

就像是完成了从“人”到“非人”的转变，从有血有肉的生灵，变成了某种不可名状，不可窥探的事物。</p>

空洞的，冷漠的，毫无情感和慈悲的声音，回荡在这天地之间。</p>

“我说过，大抵会痛苦和绝望。但你应当看到真相，看到你所憧憬和信奉的古老的盛世的真相。”</p>

话音落下，由余琛所施展的斡旋造化，开始演化。</p>

在这一方推演的世界里，陈公明成功了，他杀死茱萸后，送葬上山，成功杀死了余琛。</p>

于是，一切如他期望那般。</p>

烛龙世家，阎魔圣地，摩柯圣寺，三大圣地级势力，因为余琛的期，爆发内乱。</p>

混乱和纷争，以三大圣地为中心，开始爆发。</p>

更多圣地或为利益，或为仇怨，纷纷入局。</p>

恰逢此时，盛世复苏，无数古老种族复苏，冲杀进来，加入战局。</p>

哪怕天机下场，震慑四方，也不过是让天下群雄，貌恭而心不服。</p>

最后，在本真教真正开启大计之前，东荒人道，已无比混乱。</p>

时机成熟。</p>

本真教由暗转明，在本真教首的带领下，一位位慧佬，无数护法，无穷信徒，杀进东荒。</p>

以横推之势，碾压整个东荒，将炽烈的火焰，燃烧在了每一寸土地。</p>

最后世道破灭，天机坍塌，本真教统治了整个东荒大千现世。</p>

那一刻，陈公明好似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沧海桑田，一切的发展。</p>

他的眼中，尽管因为无穷无尽的厮杀和混乱，无数的流血与悲痛，陈公明的双目之中充满了痛苦与悲哀。</p>

但仍……充斥希望。</p>

涅槃重生，正在此时！</p>

然而，下一刻，陈公明并没有看到那耀耀生光的黄金盛世的降临。</p>

反而看到了一头头恐怖的，可怕的，不可名状的血肉怪物，狞笑着从域外杀出来，铺天盖地。</p>

“这是什么？”陈公明喃喃。</p>

“古仙。”余琛空洞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本真教的神明，也是你们信奉的能创造那美好大世的无上存在。”</p>

接着往下看。</p>

东荒败北以后，一座座古仙从域外，倾轧而出，占据了整个天穹大地！</p>

一道巨大的可怕篱笆，笼罩了整个天地。</p>

大抵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的古仙们，无比谨慎。</p>

他们在出现的第一时间，便以无穷之力，毁灭了所有生灵的所有欲望。</p>

七情六欲，尽数毁灭。</p>

只剩下一具具行尸走肉，饿了吃，累了睡，交欢结合，繁衍后代。</p>

待临时之时，浑身燃起漆黑的火焰，化作一缕缕香火，升上天穹。</p>

被一尊尊涎水横流的古仙和他们的追随者，大快朵颐。</p>

世间如流水，白驹过隙。</p>

转眼千千万万年过去，整个东荒，化作了一个无比庞大的牧场。</p>

无数生灵，就好似那被圈养的畜生，浑浑噩噩，繁衍生息以后，被吞噬殆尽。</p>

一代一代，永无穷尽。</p>

但有一说一，的确没有厮杀，没有争斗，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诡计，人人平等。</p>

——平等地作为食粮一般的最底层。</p>

那一刻，陈公明愣住了。</p>

浑身颤抖起来。</p>

战栗！</p>

抖如筛糠！</p>

“不……假的……这不是真的……这都是假的……”</p>

他向往美好，向往第一次从老师口中听闻的那个美好的盛世。</p>

人人平等，人人无忧，人人如龙，宛如极乐之境。</p>

也正因如此，他方才甘愿为了那个世界，甚至不惜放弃一切，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p>

但如今美梦被撕裂以后，他看到的是更加血淋淋的，冷酷到让人心头发寒的真相！</p>

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p>

“你曾说，要坠入地狱去赎罪。”</p>

余琛的声音，继续响起来，</p>

“但我认为，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p>

那一刻，陈公明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半点淡然，歇斯底里！</p>

“这是假的！您骗我！您欺骗我！对！这不是真的！”</p>

如此喃喃。</p>

但他内心也清楚，自己的刺杀失败了，甚至不用余琛动手，一刻钟到，他就死了。</p>

这种时候，余琛没必要欺骗他。</p>

只是……不愿相信罢了。</p>

“我知晓你不会相信，但很可惜，这就是真相。”</p>

冰冷空洞的声音，再度响起来。</p>

“但你以为这一方世界，乃是我凭空臆造？不，你错了，如今这天地的所有模样，都是源于……他。”</p>

说话之间，余琛伸手一指。</p>

虚空撕裂。</p>

显露出阴曹地府，显露出十八地狱，显露出在十八地狱深处，受尽折磨的一枚鬼魂。</p>

——本真教，第二教子。</p>

当初南海战败后，他的魂魄，便被余琛扔进十八地狱，受尽折磨。</p>

此时此刻，这位曾经的第二教子的魂魄头上，有一缕青烟漂浮而起。</p>

这是他的宏愿，他的思想，他的欲望。</p>

然后，一切辅以余琛的斡旋造化神通，将第二教子的想象和欲望具象化出来，便也就化作了这一方天地，化作了如今陈公明所亲眼看到的“未来”。</p>

“这是……教子大人？”</p>

那一刻，陈公明当然一眼就认出了第二教子，如山铁证，冷酷地撕碎了他的最后一丝侥幸。</p>

将真相摆在他的面前。</p>

——他的努力，他的憧憬，他的牺牲，最后会使天地文明一朝崩溃，使那域外邪灵，统治人间！</p>

陈公明的脸色，变得灰白，变得颓丧。</p>

痛苦！</p>

悔恨！</p>

绝望！</p>

癫狂！</p>

他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儿，歇斯底里发出惨叫声，浑身战栗扭曲，好似烧红的铁板上翻滚的大虾。</p>

“错了……错了……错了……”</p>

“罪人……罪人……罪人……”</p>

“我是罪人……我该死……我真该死……”</p>

他牺牲了自己，亲手杀死挚爱，换来的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p>

斡旋造化的天地散去，二人回到青铜钟殿，这位信仰了本真教一生的天尊如今已……</p>

几欲癫狂！</p>

如余琛所说，对于陈公明而言。</p>

这才是超越了地狱十八层的，最冷酷，最残忍，最让人绝望和痛苦的刑罚。</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