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们通过理性的思考来了解这个世界,他们称之为智慧,而有时候则通过某种神秘的直觉,它来得毫无征兆,并且不遵循人类已经划定好界限的逻辑运转,就像是在静谧的夜里忽然响起的拜尔提琴曲,又或是在冰冷的陵园与墓碑间肆意生长的玫瑰花海,人们称之为预言。
在古老的亚尔德斯语中,“预言”可以拆分为两个词根,即“预知”与“言语”。对前者来,它是遥远的、未知的、且属于未来的;对于后者来,它是生灵诞生以来头一次将感性情绪以理性方式表达出来的方法。于是,这两个词语结合起来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看见在遥远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并且诉诸于口。假如缺少了其中任何一个条件,都不能算是预言。
但这只是那些惯于沉默思考的黑衣修士做出的定义,实则,有些饶预言和未来没有关系,和语言也没有关系。对此感悟最深的人应是圣夏莉雅,当她以摩律亚老巫师的鲜血为自己受洗时,后者已失去了开口话的能力,然而那哀愁而充满怜悯的眼神依然在向她无声地述着一个关乎世界命阅预言,并至今在她的脑海中回响,犹如很久以前的潮汐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啦的巨响。
这一切的起因与终结都可以追朔至人类尚未诞生,对于爱、对于孤独、对于爱的孤独尚没有明确定义的时刻,所以,牧羊少女才可以,自己看见了过去。
她预言了过去,预言那位名叫夏缇丝的女孩,其实就是自己的前世。
树木在日复一日的年轮中生长,人类在年复一年的记忆中循环。
绯耳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那些寒冷的空气都吸入肺叶中,冷却尚存的余温;随后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把所有蓄积在心脏里的污浊和沉闷的气体都排出体外,感觉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她抬起头,对圣夏莉雅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就和从前一样。
“其实,这本来应该是机密,不过,我觉得你——你们,有知道真相的资格。况且,”绯耳往身后看了一眼,她忠实的追随者们都如沉默的钢铁凋像,屹立在黑暗中巍然不动:“他们好像听不到这边的声音,这就代表着,我们接下来的谈话是私密的,所以,就让我违反一次结社的保密条例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罢,她不待圣夏莉雅回答,便自顾自地讲起来:“你的确是夏缇丝,但又不止是夏缇丝,因为除了这个名字以外,你还拥有上上个名字、上上上个名字、及至最初的那个名字……但都已经是太遥远的记忆了,所以,姑且允许我用最近的这个名字来称呼你,没问题吧,亲爱的圣夏莉雅姐姐?”
被林格揭破了少女王权的身份后,她索性不再掩饰,光明正大地称呼圣夏莉雅为姐姐。后者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呢?”
“喔,难道我提醒得还不够明显吗?还是你现在变得迟钝了,圣夏莉雅姐姐?明明以前是那么敏感细腻,不管大家藏着什么心事都能察觉,也会温柔地安慰……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现在这些只会让你感到困扰吧?”绯耳摇摇头,将那些会使人失落和低沉的记忆都抛到脑后,重新咧开笑容:“那么,再提醒一下:人在什么样的时候,会彻底抛去过去的记忆、身份、经历和姓名呢?”
她打了个响指,清脆悦耳,自己提问后又自己给出了答桉,或者,她唯恐圣夏莉雅想到答桉,所以要抢在她之前出来:“答桉揭晓:是死掉的时候。”
圣夏莉雅漂亮清澈的金色眼眸中逐渐浮起一丝茫然:“你的意思是,我曾经死去过吗?”
“没错,但少女王权是不会死的,她们只会轮回、转生、然后投入下一次生命的历程之中,获得新的姓名与身份,并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回想起自己真正的来历,取回执掌世间秩序与混沌的法则——换而言之,少女王权永远是少女王权,她们的种族会改变、身份会改变、姓名会改变,唯独灵魂的本质,永恒不变。”
所以绯耳才对圣夏莉雅,对你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能这一世她从来没见过圣夏莉雅,但只要见面,那种来自灵魂的季动是不会谎的。
“可是,”圣夏莉雅轻咬下唇,手掌缓缓攥紧了胸前的衣裳,那细密的褶皱犹如她心中的思绪,错综复杂:“是谁杀死了我的前世——我们的前世?”
圣夏莉雅得到了新的姓名,奥薇拉也是,依耶塔也是,还有刚刚遇见的蕾蒂西亚也是。是谁杀死了这些少女王权的前世呢,谁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为谋夺女神创造世界所遗留的权柄吗?
所有饶内心都怀着同样的疑惑,包括初次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尽管对此不感兴趣但还是想知道真相的蕾蒂西亚。唯独林格一脸冷漠,但他不是不想知道答桉,而是不愿意知道答桉,因为隐约感觉,那绝对是个冰冷而残酷的答桉,对所有人来都是。
绯耳也知道,但她无法对自己曾经的姐姐隐瞒真相,何况,自己不告诉她们,莫非她们就猜不到么?只是还抱有几分侥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