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对劲,都护府的人手都撤走了。”
屈支城某处客栈之中,程三五两人乔装藏身其中,苏望廷从二楼客房的窗户向外望去,发现原本安排搜查各处里坊的兵士相继撤走。
“找不到就撤,有啥不对劲的?”
程三五手里抓着一张饼,卷起大块油汁饱满的羊肉往嘴里送,也靠在窗边观察外面。
“吴茂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我的,要真是如此疏忽,在西域这片地界,早就被耍得无立足之地了。”苏望廷皱眉不止。
“可是他再厉害,不也……”程三五吃得口中盛满,好不容易咽下去才继续说:“不也没发现你私下布置的产业吗?这家客栈虽然不大,却是做得一手好卷饼。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种兴致。”
“什么?”一贯聪慧的苏望廷难得露出困惑表情。
“又装傻了?”程三五嘿嘿发笑:“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分明与你相熟,该不会是有什么私情吧?说来听听。”
苏望廷丝毫高兴不起来:“这位老板娘是我一位同僚的遗孀,我们当年彼此托付家小。宝昌社生意做得很大,但我不会让他的家人卷进来。”
程三五自知说错话,只得埋头大吃。
“老程,如果我死了,你会照顾我的家眷么?”苏望廷忽然问道。
程三五愣了一下,背靠墙壁,擦了擦嘴,双臂叉抱胸前:“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的家眷不是都在中原吗?给陆相爷办事,他们应该会照料一二吧?”
“那是自然,否则我也不会独自一人在西域办事。”苏望廷流露出一丝疲惫:“我是打算,等到处理完摩尼珠一事过后就回中原。”
“宝昌社呢?”程三五问。
“以后不会有宝昌社了。”苏望廷望着窗外景色:“经历过这一遭,我也算明白过来,都护府恐怕已经容忍不下宝昌社了。”
“就因为你给陆相爷办事?”
苏望廷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程三五摇头。
“当年你干那件事之前,就没想过后来么?”苏望廷又问。
“我如果想东想西,当年就不会那么干了。”程三五似乎有些愤怒。
两人交谈之时,一阵青烟从门缝中飘入,程三五最先察觉不妙,抬手按上刀柄。
青烟来势极快,眨眼间成团涌入,化为红衣胡姬落在酒桌旁坐下。
“不好,是母夜叉!”程三五拔刀而出。
苏望廷第一反应是掩上窗户,同时暗自蓄劲,双掌浮现生铁色泽。
“你在红沙镇遇到的便是此人?”苏望廷缓缓绕行至一侧,准备随时出手。
“就是她!”程三五不敢疏忽大意,紧盯着红衣胡姬一举一动。
“哎呀,别那么凶嘛。”红衣胡姬轻托香腮,拎起桌上酒壶,拿到鼻尖轻嗅几下,语气甜腻:“这里没有葡萄酒么?”
“那玩意儿酸不拉几,我们喝不惯!”程三五毫不客气。
“俗人。”红衣胡姬轻笑一声。
苏望廷言道:“姑娘的汉话倒是说得流利。”
“怎么?很稀奇吗?”红衣胡姬一头暗褐长发略带卷曲,双眸碧绿宛如美玉,深目高鼻,显然不是汉地之人。程三五也是听到苏望廷这话,方才觉察异样。
“传说数百年前,有一支夜叉族类紧随佛门步伐来到中原。”苏望廷言道:“此族身法捷疾,能空行飞腾,神出鬼没。族中男子狞恶凶暴,女子姿容美艳,皆好吸血啖肉,为祸一方,将许多无辜百姓化为夜叉眷属。”
红衣胡姬嘴角含笑道:“你要是这么说,我不将屈支城笼罩在血夜之下,让西域万民俯首叩拜、为奴为婢,岂不是辜负了此等赫赫凶名?”
苏望廷与程三五对视一眼,然后露出和煦笑意:“看来是我等莽撞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你们叫我阿芙就好。”红衣胡姬晃了晃桌上酒壶。
程三五啐了一声:“装什么小姑娘,像伱这种母夜叉,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婆!”
阿芙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好哥哥,你这话可就太伤奴家的心了。”
“老苏,别听她扯,你我一块出手!”程三五摆好架势,仿佛下一瞬就要见阿芙那颗柔媚脑袋砍下。
苏望廷沉默片刻,撤去铁掌劲力,叉手作礼:“不知阿芙姑娘是奉哪家大人前来西域?”
程三五见状着急道:“老苏,你真要跟她瞎扯?”
阿芙见程三五如此,掩嘴轻笑:“你们不妨猜猜。”
“莫非是祆教中的鹰娑川残部?”苏望廷问。
阿芙眉头微蹙:“我最讨厌这些又是火又是光的家伙,怎么可能跟他们联手?”
苏望廷暗暗点头,据闻夜叉族类畏惧白昼阳光,能以烈火破其化雾而行的奇术异能,此等天性想来是与拜火礼神的祆教大大不合。
再考虑到阿芙一口流利汉话,想必是在中原栖居了相当岁月,并且能与他人往来交际。而这样都未被消灭,足以说明她受到庇护。
只是眼下西域局势莫测,因为摩尼珠一事,陆相、内侍省、英国公……各方势力统统牵涉进来,甚至连要争夺的东西是不是摩尼珠都说不清。
心念及此,苏望廷干脆直言道:“让阿芙姑娘见笑了,我实在猜不出来。”
“你猜不出来,那我就不说了。”阿芙反倒露出狡黠表情,似乎颇为享受捉弄二人的感觉。
“老苏,跟她废话什么?并肩子上,把她手脚剁了,看她说不说!”程三五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