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后的浓雾中，却走出两个穿蓝色防护服的身影。</p>
这两名全副武装的护工拎着空铁桶，提着铁勺，直手直脚地迎面走来。</p>
见到林辰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今天你需要捞满一桶蝌蚪……”</p>
……</p>
蓝青蛙医院。</p>
齐斯听完林辰转述的线索，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一些。</p>
首先，院长一直在和某个身份未知、但大概率位列半神之上的存在保持联系，不排除那个存在不讲武德地横插一脚的可能性。</p>
其次，院长对医院的掌控力比他想象得要强，对玩家的一举一动知道得清楚，且明确对他怀有敌意。</p>
最后，建立在院长知晓全局和满怀恶意的基础上，不能排除玩家们找到的线索是故意放出的烟幕弹的可能性。</p>
怀疑，不可知，不确定性……</p>
他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他看到的，他听到的只是他们想让他听到的，他所思想的只是他们想让他思想的……</p>
人永远无法认知到绝对的真实，再理性的意识也是对客观世界的主观投射，更何况这个世界本就充斥着强烈的虚幻感。</p>
日复一日的轮回，青蛙和鬼怪的争端，穿插其中的梦境，模糊不清的文字……谁能从中分辨出真与假的界限？</p>
齐斯径直走向门口，推门而出。</p>
无论事态如何变化，都不影响接下来的计划，总有些东西万变不离其宗，比如利益，比如人性……</p>
“上吊给根绳，喝药给一瓶……”</p>
“执行政策要坚决，决不允许孩子多……”</p>
走廊中，老掉牙的口号被收音机嘶哑地播报着，“滋滋滋”的电流杂音切割语句，越听越是失真。</p>
瘦骨嶙峋的病人们行尸走肉般走出病房，在墙壁上镶嵌的长凳上一排坐下，蜡黄的脸挂画似的贴着，混浊的眼睛在凹陷的眼眶中滚动，追随着远去的齐斯。</p>
走廊尽头的手术区不再有哭声响起，和前几日相比静得像地底的古坟，空气中原本驱之不散的血腥气被消毒水的味道取代，死亡的气息却依旧盘旋在头顶。</p>
原本忙碌不堪的手术室大门紧闭，顶上显示工作状态的电子灯关闭已久，昭示此地的闲置与废弃。</p>
齐斯想到了林辰传过来的线索中的对应语句：</p>
【怎么处理程安是个麻烦的问题，太严密精确的计算果然不利于变通，之前多死的那三个人已经吃掉了大部分容错率，再死一个……那真是太糟糕了！】</p>
和他预料得不差，院长不知是出于减少承担的罪恶，还是别的什么目的，在有意控制死亡的人数。</p>
在一千具尸体收集齐后，他自然停止了手术的进行，防止再有人因为他的缘故而死去。</p>
当然，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线索是真实的。</p>
齐斯在迷宫似的回廊中快步前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p>
越往前走，气温越低，对于鬼怪来说却可以称得上一句环境适宜。</p>
尽头的平层在眼前铺展，铁门一如既往地洞开，两侧侍立着停尸间和厨房。</p>
齐斯在平层中央站定，抬起头笑着对虚空中的存在自语：“程小宇，你想要吃糖吗？”</p>
全身浮肿苍白的丑陋男孩在门后的浓雾中现身，布满青紫色血管的头颅冲齐斯歪了歪：“想啊，我最爱吃糖了，你会给我糖吃吗？”</p>
“当然。”齐斯微笑着，从背包中拿出糖罐，整个递给程小宇。</p>
五颜六色的软糖在塑料罐底部浅浅铺了一层，遮住若隐若现的黑色。</p>
程小宇一把夺过糖罐，贪婪地将手伸进罐口，抓出大把的糖果塞进嘴里。</p>
齐斯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抓出被毛巾包住的青蛙。</p>
在程小宇将最后一把糖抓出来的刹那，齐斯掀开了遮住青蛙眼睛的毛巾。</p>
在蓝青蛙血色的目光中，程小宇手中那把软糖里裹着的蝌蚪若隐若现，露出的尾巴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动。</p>
程小宇若无所觉，将一把糖丢进嘴里，咽了下去。</p>
“呱呱呱！”</p>
蓝青蛙愤怒地高叫起来。</p>
下一秒，远处便响起几声相似的蛙鸣，如同应和般此起彼伏，逐渐汇流成潮。</p>
程小宇却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将嘴塞得满满的后，还倾倒空罐子，想要倒出里面的糖霜。</p>
蛙声的浪潮越来越近，从四面八方向平层奔涌。</p>
大地都在震颤，在一声声嘹亮的蛙鸣中，成群的绿色青蛙从各个角落中跳出，一蹦一蹦地奔向程小宇。</p>
程小宇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挥舞着脐带去扫靠近他的青蛙，扎破它们的腹部。</p>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为首的几只青蛙跳到了他身上，死命地撕咬起他的皮肉。</p>
鬼怪泡胀的腐肉被一块块地咬下，落到地上，流淌作黄白色的脓水。</p>
齐斯粲然笑着，装模作样地询问：“程小宇，蝌蚪的味道怎么样？好吃吗？”</p>
程小宇要是再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就是傻子了。</p>
“你是坏人！我讨厌你！”他愤怒地大吼着，向齐斯冲去，然而满身的青蛙构成巨石的重量，拖拽得他的脚步慢如蜗牛。</p>
齐斯叹了口气，耐心地讲道理：“是你父亲先将我困在幻境里的，他害得我为了逃离，不得不吃下一罐蝌蚪，我暂时找不到他，就只能来找你了。”</p>
他说着话，目光却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好像在寻找某个看不见形体的存在。</p>
在某一刹那，一道身形与他相仿的瘦长黑影凭空出现，迅速拉长至天幕的大小，将整个平层笼罩进无光的黑暗。</p>
蓝青蛙短暂地失去了视野，满地蛙鸣俱寂。</p>
齐斯一手抱着青蛙，一手握着命运怀表，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院长先生，我期待和你见面很久了……对了，事先说明，我有手电筒。”</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