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坠下，夜幕降临。</p>
先天教驻松江府的隐秘驿站，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个做沙船生意的富户买下来的宅院。</p>
里面的所有情报人员，平时都打扮的如同商人、贵妇、纨绔，之前也像普通百姓一样，在院子里面，眺望着近郊的烟花盛会，巨大球体，还有后续苍龙飞天等等异象。</p>
“刚才那些怪事，明显是有绝顶高手在交战，会不会是教主已经赶过来了？”</p>
“凌度仙的那个靠山，竟然能够跟教主对抗这么久？！”</p>
“要不要过去看看？”</p>
“别急，别急，此种高手之间的战斗，不可能这么快分出胜负，我们现在要是急着过去，指不定又被下一轮对抗所波及……”</p>
嘴里叼着烟斗的老者，刚说到这里，忽然察觉一股熟悉的威势降临。</p>
夜空中飘下一道金白色的身影，那人面貌看着有四十岁左右，两颊清瘦，胡须浓密，顺直的长须垂到胸腹之间。</p>
底色净白的长袍上，有着无数金绣花纹，莲花、卦象、仙鹤、松树、龙龟，融洽的相处，随着衣袖下摆被风吹拂而飘动。</p>
“教主！”</p>
宅院里的所有人，纷纷下跪叩拜，整齐划一，显出无比的敬畏。</p>
“先天后天说太平，南北八卦总归一，降下天王扫浊世，光明儿女上神庭，松江驿众弟子，拜见教主！”</p>
先天教主易南风，神色中略带悲意，扫视众人：“都起来吧。”</p>
“法无常长老，本来是持国天王下凡，要护我先天教一百二十年的安宁，却在松江府遭了不测，早咱们一步归天享清福去了，这是有妖人作梗，不得不察。”</p>
“本教主今日前来，就是要降妖除魔，你们且说，那妖孽如今身在何处？”</p>
众人听到这话，心头一紧，刚才在近郊与人交手的，不是教主？！</p>
那烟斗老者连忙拱手，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p>
“烟火、白光、苍龙？”</p>
先天教主双眉微蹙，眉心的一道悬针纹，更显深刻，忽然就有一颗浑圆无瑕的白色光点，出现在那道悬针纹之中，正是运起了武道金丹。</p>
他远远看向烟斗老者指出的方向，以金丹元气仔细感应。</p>
“原来是贺白虎这厮，他与我交手后偷招，创的那一招重玄真人枪，今日居然也用在了松江，倒也算是为我先天教出了力。”</p>
“不对，连他自己的上玄真人枪都用过了，但另一方的气息并没有被击溃……”</p>
先天教主易南风心中闪过了几个念头，脸色不太好看。</p>
按之前传回总坛的情报来说，苏寒山跟法无常斗了那么久，最多也就是个玉液境界。</p>
但现在，他居然能跟贺宗打个难解难分，旗鼓相当。</p>
而今那个地方，两股气息平和共处，指不定都已经握手言和了。</p>
烟斗老者察言观色，迟疑道：“教主……”</p>
“这妖孽道行不俗，又引来了一头老妖窥伺，除妖之事暂缓一缓吧，倒是你们这片地方已经暴露，也不必继续留在这里了。”</p>
先天教主声音冷沉，大袖一挥，浩荡的乳白罡风，将众人一并卷走，飞空而去。</p>
近郊之处，玄冰凝结的房屋中，新茶已经泡好。</p>
苏寒山跟贺宗各坐一边，都若有所觉。</p>
“不用想了，先天教那老不死的平生多疑，我跟你打了一架，没把你拿下，他根本就不会再试问我的立场，必然以撤退为先。”</p>
贺宗端着茶盏，笑道，“其实他要是真来跟你动手，我肯定乐得旁观，再多看看你那套手段，绝不会对他下手的。”</p>
苏寒山望着远空，平静道：“今天如果先来的是他，我是打定主意，要跟他分个生死成败的，若是我胜，自然也可以震慑你们，想不到现在他反而成了被震慑的。”</p>
“没有修成金丹，放言要跟还丹高手分个生死，关键你还真有这个实力，这个世道，是越来越有意思了。”</p>
贺宗半开玩笑的说道，“你的功法价值，远超我之前的估计啊，要不我把两湖之地全给你，换你那套功法怎么样？”</p>
苏寒山用杯盖拨开茶叶，小啜了一口：“那可是你经营多年的基业，当真愿意全部送人？”</p>
“我经营多年。”</p>
贺宗摸摸下巴，“在你看来，我对于两湖之地，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p>
苏寒山说道：“按照我所知的情报，两湖之地上上下下，对你奉若天神，田间地头的孩子，都知道你的威名，文武百官每年不辞辛劳，也要到你住的深山老林里面，去给你上报议事，想必所费心血不少。”</p>
“哈哈哈哈！！”</p>
贺宗放声大笑，大摇其头，“如果说，我在两湖之地的权威有十成的话，那么最多只有不到三成，是来源于我曾经做过的事情。”</p>
“其余七成多，都是因为他们自己出于各种需要，反反复复把我的名头抬出来罢了。”</p>
贺宗在修炼到还丹境界以前，只不过是孤身往来，偶尔找些高手切磋切磋，偶尔打听各地传承悠久的名门秘录，寻找超古代文明相关遗产的消息。</p>
等他进入还丹之后，眼界大了，胃口也大了，盯上了典籍记载中的一些隐晦线索，设法搜寻。</p>
结果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因为连年的战乱，军阀之间争斗太过频繁，很多本来可能藏有重要线索的古镇、古村，都已经受到摧残。</p>
甚至当时有两队兵马，就比他早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场炮击之中，毁掉了一座六百年的老书院，令他大为恼火。</p>
因此他才找上各个军阀，将不服的全部痛打一顿，冥顽不灵的直接拍死换人，不允许他们继续打仗，且要叫他们选出有学识，伶俐、聪明、能干的人，搜寻久远的线索。</p>
除此之外，他其实根本没有对两湖之地的统治情况，花多少心思。</p>
但是后来，那些军阀之间有了磨擦，势弱的一方往往就喜欢抬出他的名头，来吓唬对面的，导致他的名声越传越邪乎。</p>
几年过去，连乡间小镇的人，都隐隐知道了，有这么一层不用再打仗的保障。</p>
仗打了几十年了，是个正常人，都不希望这种大大小小、无休止的战争厮杀，持续下去。</p>
因此，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牵的头，反正后来一大堆人，借着给他送学子的名头，找到了他，给他送上了整整一摞的请愿书。</p>
大帅的名头就这么定了下来，各地之间出于交易的需求，交流越来越频繁，也拟定出了相关的制度。</p>
大家每年开个会，吵一架，定的规矩越来越多，就逐渐演变到了现在的模样。</p>
“所以说，两湖之间会统合起来，完全是从平头百姓到军阀之间，都逐渐形成的一种罢战趋势，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就是那么个道理。”</p>
贺宗喝着茶，淡淡的说道，“我不过是刚好处在那么个分久必合的时间点，成为了一个契机。”</p>
“这片所谓的基业，我可以说是一点心意都没有花过，但他们确实又不敢不听我的话，就算送给你，又有什么好心疼的？”</p>
苏寒山听到这里，只觉得满肚子怪话，不知道从何说起。</p>
对于两湖之地来说，感情贺宗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确保大家都不敢打仗，不然就可能让大家一起玩完的超级威慑武器。</p>
他对于民生、经济、军事，从来没有上过心，也并没有想过要攫取方方面面的权柄。</p>
但因为处在这么个时代，又有足够的武力，就成了两湖之地，上到军阀下到百姓之间，一个不可撼动的权威形象。</p>
要说德不配位吧，他确实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并延续至今。</p>
但就他刚才那个轻描淡写，要把两湖之地直接移交的口吻，谁要是敢说他这个领袖，当得实至名归，那也不知道会气死多少人。</p>
“你这个家伙……”</p>
苏寒山神态复杂，“还挺没心没肺的。”</p>
“是吗？你知道我的武功为什么叫做真人枪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