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跟着哭了起来,她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她只是一直摇头,一直哭。
听到这样动情的话,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又怎么会舍得离开?
“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找寻你的亲人……重新开始你的生活……”王敬孜孜不倦继续着他的劝言。
“我不,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你那么了解我,又何必赶我走?”桃叶哽咽着,也继续着她的固执。
王敬喘息了一会儿,再次慢慢恢复了平静,收起了方才的伤情:“你不是说,你还有个母亲一直在等你吗?难道你不想她?不惦记她?”
在这里逗留得太久了,桃叶几乎都快要忘了她还有个母亲,此刻提起,她恍然间又想起许多在她原本时代的事,竟是那般陌生:“既然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就说明我不够想她吧。”
王敬笑问“为何不想?”
不同的时代,桃叶很难表达一些具体的东西,回忆着原本时代的桩桩件件,她只是笼统地解释:“大约因为她约束我太多,要求太高,常常让我觉得心累,心里就会抵触……”
王敬点点头,他看起来很理解桃叶,也顺着桃叶的话感怀往事:“其实……父母大抵都是如此,我母亲自幼对我们兄弟也要求甚高,但我们一向顺从……可因为阿娇,我顶撞过她,甚至恨过她……她死后,我是后悔的……阿娇也曾为我们的婚事违逆过她父亲,后来她父亲过世的时候,她不知有多么伤心……”
“你们不是自幼定亲、水到渠成的吗?怎么还会为婚事闹矛盾?”桃叶突然心生好奇,打断了王敬的话。
“这个……”王敬犹豫了一下,他似乎并不想多说,但又不好不说:“是因为陈济曾经救过阿娇一次,挟恩图报,要阿娇嫁给他,阿娇当然不肯……但我岳父当时在大司马陈熙手下任职,很害怕得罪陈济,就有过与我退亲的念头,阿娇因此……”
说到这里,王敬忽又停了言语。
桃叶听得入神,忙又追问:“后来呢?你们说服你岳父改变主意了?”
“这个……我只是没同意退婚罢了……”王敬只答了一句,便又停住了。
桃叶更加好奇,脑海中有一大串问号:“那你们成婚,也没征得你岳父同意啊……”
王敬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见王敬沉默,桃叶越发想知道得更多:“你们就只管违抗父命成婚,婚后不会出问题吗?你岳父又是怎么死的?满堂娇那么伤心只是因为失去父亲吗?还是因为愧疚?满家还有没有别的人?别的人对你们的婚事有意见吗?”
王敬慢慢摸到了桃叶的手,努力露出一点笑意:“我和她的事,你也没必要打听太多。我的意思只是说……父母与儿女之间的矛盾是常事,但父母仍然是儿女生命中极重要的人……你现在不想你的母亲,是因为你总觉得你还会再见到她,她也一切安好,你们还会继续以前的生活……但如果某天你们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你的想法便会不同……”
桃叶感觉到王敬在回避问题,但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回避,她记得他从前是从来不避讳提到满堂娇的……不过,这次他避讳的似乎也不是满堂娇,而是满家。
桃叶此前从没想过关于满家的问题,如今回忆起来,她似乎从没见过王敬与满家来往,整个王家也从没人与满家来往,就好像满家是从来不存在的。
“你试想一下,倘若从此与你母亲再不相见,你当真放得下?”王敬仍在劝说桃叶。
桃叶看了王敬一眼,也基本认可王敬这番理论,勉强应了声:“也许吧。”
“所以,你还是应该回去找她……”
“我会回去找她,但不是现在,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你,你就不要再多费唇舌了。”桃叶目光笃定,就好像她的脑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过。
王敬终于无话可说,只能放弃了劝诫。
不多久,还如往日一样,采薇来送饭、田乐来复诊,得知王敬已经醒来,都替桃叶感到欣慰。
可是桃叶却开心不起来,她一直想着王敬劝她时说的那些话,尤其关于满堂娇的部分,让她感到无限迷惑。
她觉得王敬多半应该是因为不想连累她才劝她离开,可她又怕王敬是真的想撵走她。她也不明白王敬为何要回避她追问的事,无论满堂娇还是满家,又有什么好避讳得呢?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是夜,桃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在梦中飘飘悠悠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为何,她的感觉告诉她,那是满家旧宅。
桃叶正疑惑着,抬头迎面望见陈济带了马达等二十余人,抬了大大小小几十箱子的礼盒,放在院子里。
满堂娇的父亲满隆不得不迎了出来,环视满院的礼物,无奈地问:“二公子这……是何意?”
“满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几日我不是才请媒人来提亲嘛?今日我当然是来向令媛下聘的。”陈济摇着扇子,回答得很随意,就好像这事是天经地义的。
看着陈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满隆一身冷汗:“这……小女早在十年前就许给了王家,下官上次已经跟媒人说过了……想必是那媒人没有跟二公子解释清楚吧……”
“哦?”陈济故作讶然,他合起扇子,凑近满隆,像说悄悄话那样低声问:“可我怎么听说……满将军正在与王家商议退亲呢?”
说罢,陈济忍不住笑了。
满隆愣住,一脸尴尬。
“满将军是最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才宁可得罪王家嘛!”陈济笑盈盈,说着话就把手搭在了满隆肩上:“您放心,将来我定会爱她、敬她,这一生都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满隆讪讪站着,似乎是不知如何应答,那样子看起来为难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