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昨日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此时英平竟有些狼吞虎咽。
正当二人坐在桌上享受难得的‘安逸’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只见那个一直来回于寝宫及承天门之间通风报信的太监跌跌撞撞地冲入了进来,而此次他的神情显得极为慌张,甚至比昨日叫醒英平时还要慌。
“圣上——圣——”
太监由于进来的太急,被宫门的门槛给绊了一跤,直接趴在了英平面前。
见太监如此惊慌,英平心中一紧——莫不是这些人冲了进来?他连忙将手中碗筷丢下,急声询问道:“何事惊慌?他们闯进来了?宫门失守了?”
见英平一连三问似乎比自己还着急,跪在地上的太监意识到自己好似有些夸大了情势,他低着头弱弱地说道:“启奏圣上,不曾。”
英平心中石头落地,半抬起的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他面带愠色地呵斥道:“既然不曾,又何故大惊小怪!嫌朕这两日受地惊吓不够?”
“不敢!奴才不敢!”太监吓得连连磕头求饶。
“说吧,何事。”英平重新将碗筷端起。
“这……”
太监抬起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文君臣,似乎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文君臣的面直说。
英平见这太监欲言又止,双眼盯着文君臣仿佛在暗示自己支开文君臣,心中不禁大怒。他重重地丢下碗筷呵斥道:“有话便说!这里又没外人!难道还有什么话不方便与朕的师父讲?”
“奴才遵旨!奴才遵旨!那些乱党…那些乱党…”太监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而后仍旧有些支支吾吾,可他看到英平眼中的盛怒之色,索性心中一横,脑袋贴在地上说道:“那些乱党将文先生父母的坟给扒了!现…现在拿着文先生父母的遗骸在宫前高喊‘文君臣奸佞误国!其父母之过也!’”
“什么——”
这一声中满是震惊,不过却非来自于文君臣,而是仍就来自于英平。
‘啪嚓——’
英平将手中的碗狠狠地摔于地上,精致无比的瓷碗瞬间粉碎一地。
“贼子安敢!欺人太甚!”英平的双眼通红无比,血丝布满眼白,此时他恨不得直接冲出去,将这些丧尽天良之徒一一手刃。
“这些——这些反贼丧尽天良!禽兽不如!朕要——朕要——”
英平气得浑身哆嗦,他抬手指向宫门,眼中满是血丝,额头青筋暴起,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来斥责这样惨无人道的无良之举。师父的父母虽早已不在人世,但他对二位老人的思念与尊重英平感同身受,如今二位老人已长眠于故土,此时却被人以如此不敬、不尊的方式羞辱,这怎能让英平咽得下这口气?
英平的面部极其狰狞,他早已忘记身为天子的威仪,此时只恨不得化身为市井泼皮,就这么跑出去与那些人打一架。
英平撸起袖子张望了一下,而后对着小太监喊道——
“来人啊!更衣!朕要出去!”
小太监见英平打算冲出去拼命,心中不禁大急,他想上去拦住英平,可又怕英平盛怒之下一脚把自己踹开。
就在此时,桌案边忽然传来一声平稳的叫喊声——
“圣上——”
见英平怒火中烧几欲冲出宫去,一直没有出声的文君臣默默地站起身。
其实当那太监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时,他便隐隐感到有些不对,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而自己如今所牵挂之处只有南边的老家,这些乱党若是想要胁迫自己必然会从那里下手,对于任何消息,其实文君臣都已做好了准备。可尽管如此,当他听到这个晴天霹雳时,他心中又哪里是表面展现的那般淡定?可如今英平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太多,怎能因他文君臣一人之喜怒而坏全局?
自古忠孝难两全,恐怕此时文君臣不能体会再多!
“不过贼人奸计,欲激怒圣上使得我等方寸大乱,圣上不可中计!”文君臣淡然地说道。
“可——可那是——那是——”英平甚至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待平息此事,君臣自会处理。”说罢,文君臣默默走到寝宫门外。
英平见文君臣此时冷静得出奇,心中感到十分的不安,人面对如此大事应该是愤怒、愤恨才对,师父表现这般反常,不是打击太大又是何故?
“师父…”英平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将其咽下。
文君臣站在门外望向南面——那是他父母安葬的方向,那是昔日他游历在外、清明时节上香叩首的方向,如今他身在长安、身处太极宫,距离老家不过半日行程,却仿佛与之隔了千山万水、道道险关。
只因自己的原因,连父母的尸骨都无法保善!我文君臣愧对父母养育之恩!死后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在天的两位!?
‘扑通——’
只听见一声清脆而又坚硬的撞击之声,只见文君臣跪于门外双目紧闭。英平想上前,可步子却怎么都迈不开。
“君臣不孝!即便身死亦不能以血补此过!若爹娘在天有知,望能理解君臣之苦——”
两行热泪无声地流过脸颊,文君臣重重地拜了三拜。而后重新站起身,甚至没有揩拭余温尚存的泪痕,直接走到英平身边躬身说道——
“圣上!请继续用膳——”
说罢,便重新坐下。
此次,他没有先等英平提筷,而是自己端起碗筷,如同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继续淡定地用膳。
整座长安如今像一块铁板一样。
禁军十二卫将所有的城门都封得死死的,恐怕连一只苍蝇想飞出去都要花费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