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过她。”亦树低低的说。
若纤仿佛惊醒了一般抬起头睁着小鹿般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又卸下伪装的男子。她哀伤又无辜的眼神让亦树的心莫名一痛极力掩饰的感情现在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是啊这个女子再倔强再自制也该是对自己动了心了。
亦树心里默默一叹。
“那年我16岁还在学校混日子。她已经是初初崭露头角的交际花。我们本不会有交集。
一次聚会上海滩名流绅士都来到我家。我好奇偷偷溜到前厅去。正走到回廊上突然听到有人在哭。她哭得很伤心好像被夺走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我轻轻走到她身边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唬了一跳。
她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全世界的月光都掉落在她眼睛里。那时候的她也还是个孩子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个仙女。
我爱上了她。在看到她的第一眼。”
若纤又低下头去声音听不出感情:“然后呢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
“后来么。”亦树牵过若纤的手“她拒绝了我。因为她爱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个人物比她足足大了有十岁可是她迷恋他敬重他即使他只把她当妹妹。而我呢后来我也爱上了另一个人。”
若纤任他拉着努力平静自己的呼吸和脉搏。只要今夜只要那么一霎那的相守就好了。就算最后要走向分离有过这样的时光也不会后悔遗憾了。
“那个人呢看起来又乖巧又冷漠。只有我看到她乖巧里的倔强和骄傲冷漠里的温暖和渴望。她想好好爱一个人又怕被伤害想好好做自己又怕被误解。可是我真的很想保护她让她不用独自披着铠甲伪装坚强。”亦树的眼睛里有一种光芒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很不真实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不见了。
若纤定了定神一个吻却突然印在唇上。整个身体融化在巨大的幸福里只有眼睛还记得要落泪。这甜蜜来得太突然太美好只有哭泣才能让自己相信一切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双臂是真的柔软冰凉的唇是真的羽毛似轻柔的呼吸是真的有力的跳动着的那颗心脏也是真的。这些全部都不是幻觉。
亦树就让我们死在这一刻好么。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若纤和亦树几乎一起踏遍了上海的每个明媚角落她的笑容从来没有从那么明亮过。有时候他也会想这样到地久天长真的是一种巨大的幸福呢。
可是上天嫉妒人间欢欣。
韩先生终于知道了。他气急败坏的要女儿跪下却没想到一向最听话的女儿只倔强的站着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我们居然被你瞒了那么久!说是去同学家去修女那补习英文原来都是跟那小子鬼混去了!要不是你母亲在店铺里头碰到章修女我们还不知道要被你瞒多久。说!以后再也不跟他来往。说了我就饶了你不然哪都别想去。”韩先生拿起笤帚就作势要打韩太太忙拦着。
“若纤快跟爸爸道歉说以后不会了。”
若纤依旧一言不眼神里全是坚定和反抗。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韩太太突然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生了这么个好女儿偏偏要跟那个孽种在一起。让我去死吧。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若纤忙去扶。韩太太推开她的手依旧干嚎着。
这就是在人前温婉大方的母亲这就是所谓宽容新派的父亲。若纤感到一阵厌恶和失望。然而毕竟是血肉至亲看母亲寻死寻活的样子若纤只得暂时松了口答应不再见江亦树。
亦树也听说了。大半个月没去找若纤旁人只当他放弃了。只有若纤还坚信着亦树一定会同自己一样坚持的。
若纤同几个女友闲逛忽然被一只手拉到一旁。
“亦树。”若纤忍不住低呼一声。
“是我。”亦树清瘦了许多声音里有疲惫也有烦躁“我有事同你说。”
若纤静静的看着他。他却避开了她的眼睛。
“我要走了。”
若纤心里一惊嘴上却淡淡的应道:“什么?”
“去香港。父亲有生意在那边要我过去打点。”亦树也淡淡的却不知怎么有些忧伤的气息。
原来在坚持的只有自己而已。若纤苦笑了一下。
亦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似乎有些希望她挽留希望她向自己索要一个永远。可是现在要去做的事情是一刻也等不了的。
“哦。什么时候我送你吧。”
像溺水的人被抽去最后一根稻草她竟然连一句挽留的话即使是客套都没有。到底是这般骄傲的女子决不肯放低姿态却是他至爱。亦树恍惚间看见她清浅忧愁的笑容一如初见。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笑。
码头边汽笛声和谈话声交织成俗世的喧嚣。天空是灰色的仿佛也懂了离别。
若纤丝微微凌乱朝客轮上那个模糊的身影挥了挥手。手无力的垂下想说的话终究没有开口。怔怔的看着远去的轮船眼泪却一直忘记要掉下来。
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没说的那句不是“为什么丢下我”不是“不要走”只是——
“请你带我离开。”
请你带我离开这些牵绊;离不开太多牵绊。所以你离开后离歌未央响彻我整个单薄的生命。
突然想起什么若纤打开手中的纸盒。那是他离开前留下的并没有太多言语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递给她这个。
拆开盒子才现那是一张许愿红纸条。那是他们最甜蜜时在庙宇里面求的。那时候她娇憨的问他:“你写了什么?”
他扬了扬嘴角在她耳边低声说:“许愿……不告诉你。”
看他促狭的笑意她红了脸颊然后他把红纸条抛在高高的百年老树的枝桠上。老人们传说只要把愿望放在这棵树上一定能够实现。
他许了什么愿望呢?
屏住呼吸打开纸条五个字映入眼帘:但愿人长久。
那一刻她终于哭出声来。
三年后。已经是唐太太的韩若纤陪同丈夫经过重庆。在街上遇见当局抓捕乱党着实惊吓一番。
有个人从若纤身边经过的时候狠狠撞了她一下。唐先生气愤的破口大骂。他却什么都不说迅离开了。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若纤有一瞬间的恍惚。不会的。她笑自己。亦树明明在香港啊。也许早已娶妻连韩若纤是谁都不记得了呢。那些年少的时光终变成泛黄的记忆只供怀念而已。这个世界没有谁非谁不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以为早已坚硬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若纤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唐先生紧张的问道。
若纤也是一怔往腰间摸去那块玉佩已不在了。最爱时她曾经开玩笑拿着那块玉佩对亦树讲这是传家宝只能给未来丈夫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后来亦树离开她灰心嫁了唐先生却没有把玉佩给他连同自己的心都深藏了起来。
亦树玉佩丢了。我和你的过去我真的不再执着了。
她不知道所谓的乱党正是江亦树和高跟鞋一干人。高跟鞋深爱和敬重的那个人正是革命党骨干。亦树也参加了革命。说去香港不过是借口。
当天晚上他们就被抓捕了。深夜秘密处决。
刽子手现其中一个革命党临刑时手里仍然紧紧拽着一块玉佩。死之后任谁也没有扳开他的手像是握着最深爱的人。
至死不渝。
( 爱的诱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