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汉本人无懈可击,赵铁冷在他面前,总是难以克制自己的紧张,王小石倒是好说话,却也对方云汉的情况知道的很少,要打探其背景来历,最明显最可能有线索的地方,莫过于无人乘坐的那五辆马车。
今天其中一辆马车已经打开,里面装的是白银,那么其他四辆,是不是也只装了平平无奇的白银?
赵铁冷没有因为这个猜测而感觉自己靠近了真相,反而觉得更加好奇。
其实在赶往京城的路途中,赵铁冷也有很多次跟这些马车独处的机会,但是那个时候,他总有一种自己如果敢碰到无人马车车帘,下一刻手掌就会被切掉的惊惧。
而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云汉终于表现出明确的立场,让他更有底气,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赵铁冷那种草木皆兵的危机感消失了。
他把马车全都停到了宽敞的后院之后,犹豫再三,双耳立起,全身连头发丝儿都透着一种小心,敏捷而轻巧的掀开了一辆无人马车的车帘,迅速把手掌按到了车中的大箱子上。
赵铁冷练的是铁布衫,就跟金钟罩一样,铁布衫是江湖中最常见,最粗笨,最浅显的硬功,但是当年达摩祖师的金钟罩,天下高手的神兵利器都破不得,铁布衫真正练的好了,也能从浅而深,从平凡中见真谛。
他这一手按下去,就能够大略知道一个物体的质量,材质,内部大致的结构,粗略的判断出会不会有暗算机关。
论武功,赵铁冷可绝不会是排在六分半堂第十二位,金风细雨楼的西神煞,才是跟他真功夫匹配的地位。
所以他虽然小心谨慎,心怀戒惧,但是这一掌按下去的时候,还是很有自信,然后他就愣住了。
空的?
前院,方云汉正在洗手。
买下这座宅院的时候,卖家已为他们雇好了佣人,一个年纪大些的妇人,还有四个年轻姑娘,五官品貌绝不算丑,但也肯定算不上好看。
会出来做这种活计的,家中大多贫苦,自然从小就要风吹日晒,皮肤粗糙,气质仪态更绝不能跟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相比。
不过方云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王小石更是几乎对这几个姑娘的照顾,感觉有些受宠若惊,很不适应,他非常礼貌的道谢之后才开始清洗自己的双手。
铜盆里面的是井水,很是清澈,手掌伸在里面,清洗过后也看不出来水质有什么变化。
只有王小石这样习武之人的触觉,才能够察觉到皮肤纹理之间的药粉被冲刷干净。
这些药粉本身并没有什么害处,但毕竟是沾在尸体身上已经有好些天了,两个人都洗了很多遍。
在那个老妇人和其他侍女看来,他们两个把自己干净的手洗了又洗,未免有些奇怪。
不过更奇怪的是,她们几个,刚才明明在前门等候,却没有等到有人从门外过来,反而看到这两个宅院的主人,突然就从屋里面走出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进去的。
好奇,但不敢问。
等到赵铁冷进门的时候,两人终于洗完,擦干了手,把水泼了。
方云汉给了些钱,让老妇人带这些姑娘去准备晚饭,自己则带着王小石进了屋内,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略微讲了一下。
“你真要孤身对付六分半堂?”王小石倒并不显得这么惊讶。
也很奇怪,跟方云汉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之后,他总觉得这位方大哥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甚至有时候,王小石半梦半醒之间会忽然觉得,方大哥这样的人,本该会直接提刀杀上京城,砍死那个荒唐的天子,一次不成就来十次,从早到晚,从今到明,不死不休。
当然,等他清醒一点时,又赶紧警告自己想法不可太放肆。
所以对于方云汉所说的赌约,王小石没有震惊,也没劝说,只是脸上挂上了忧虑之色。
方云汉顺手翻开屋内桌上崭新的茶杯,提着茶壶想倒茶,却发现茶壶是空的,只好又放下,坐在一旁,从容道:“小石头,你不会以为我真就一腔孤勇,独闯重围吧?”
王小石笑道:“当然不会是独闯,至少我也会去。”
“不,这座宅子现在也很重要,也需要你帮我坐镇。”方云汉轻敲桌面,王小石目光顺着往地下一瞧,似有所悟,微微颔首。
方云汉又道:“赌约已定,去,当然是我一个人去,但是以少敌多,也须谋略。我听说天衣居士博古通今,兵农百艺皆有涉猎,小石头应当也读过兵书。”
“是。”王小石点头,道,“我大宋神宗皇帝年间,由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唐太宗李靖问对,合成武经七书,其中巨细无遗,备述兵法之奥妙,我从小研读,不过等我熟记之后,师父却说,兵法是以借天时地利人心之狡策施诈于漫漫千军,七经不过一句话。”
“此言大善。”方云汉听了这话,心中不由谦虚几分,道,“兵法,有权谋,形势,阴阳,技巧四家之分,我进来也读兵书,有些浅见,自古以来,兵法不过是两个字。”
王小石故意道:“兵和法?”
方云汉一笑,并不反驳:“正是兵和法。兵是正,是最本质的实力,自身实力不足,什么巧策都是镜花水月,无根之木,所以任何计策到最后,往往都是实力比拼。法是奇,是用来规避对方强肾处,发扬自身长处,变相权衡双方的力量的手段。”
“想要出奇制胜,要么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出击,要么让意想不到的人物动手,要么,就是以敌人意想不到的途径登场。”
笃笃!
方云汉的手指又敲了敲桌面,低眸浅声,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与他人听,道:“既执天刀,多少也该用些兵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