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国庆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白杨返回学校参加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第一场照例考语文。
预备铃响,监考老师带着卷子踏进教室,站在讲台上拆开试卷。
“现在准备开始考试,请大家不要交头接耳,不要左顾右盼,如果带了手机,请同学们把手机放到讲台上来。”
白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捏着黑色中性笔,他用大拇指把笔盖慢慢推上去,又让它落下来,虽然置身考场,但心不在焉。
他在想那颗时间胶囊。
计划能成功吗?
时间胶囊会被bg4sr找到吗?
监考老师沿着过道依次发卷,她把语文试卷和答题卡放在白杨的桌面上,纤细有力的手指在试卷边缘上微微一按,以免卷子被风吹落,再给下一个学生发试卷,白杨愣愣地在发呆,他看到老师指尖上沾着白色的粉笔灰沫,试卷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
拿到卷子的考生都开始看题,唯独白杨还在出神。
老师发完卷子,踏上讲台,在上课铃响中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现在可以动笔了!”
话音一落,一时间整座考场里都是翻动卷子的簌簌声,白杨游离的思绪重回肉体,他下意识地把中性笔倒转过来,然后开始看题。
可卷子上黑色的方块字印在视网膜上,又从天灵盖上飞了出去,怎么抓都抓不住,白杨心想这种状态考试岂不铁定完蛋?他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把语文试卷的题头反复看了好几遍,可只记住了“南京市”“高三年级”“学情调研”这几个词组。
自己的计划还有其他纰漏么?
时间胶囊还会遭到干扰么?
这些问题从脑子里层出不穷地冒出来,白杨按都按不住,跟打地鼠似的,按下葫芦浮起瓢。
昨天下午他让严哥帮忙把胶囊带去月牙湖藏了起来——bg4sr曾说月牙湖公园仍然保持完好,地貌没有遭到大规模破坏,那么把不锈钢胶囊藏在湖里躲过未来的二十年概率应该是很大的。
如果这次行动还失败,那他可真没辙了。
以白杨区区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能力,再万全的计划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白杨偏头望向窗外,原处教学楼的楼顶上停了一排鸽子,天空蔚蓝,万里无云,此时此刻,那个姑娘在做什么呢?
——那个姑娘在飞奔。
半夏跑得从没这么快过,地面好似烫脚,足尖沾地就蹦了起来,她起床后吃过早饭就一路狂奔直至月牙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是一身白色的睡裙,由于月牙湖距离太远,而夜间离开居住地太不安全,所以半夏没法昨天晚上就到这里来,她只能第二天一大早动身。
女孩气喘吁吁地停在夜上海酒店宴会厅废墟的门前,弯下腰来擦汗,把沾在头发和衣服上的草叶摘掉。
那颗胶囊在哪儿?
半夏扔下背包脱掉鞋子下到湖里,她没想到bg4xh会把时间胶囊藏在这里,藏到夜上海酒店宴会厅的废墟底下,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因为这个位置她很熟悉,她经常在这里挖莲藕和菱角。
柱子。
从里往外数第三根柱子!
女孩屈膝弯腰,小腿膝盖都浸没在湖水里,慢慢地摸了过去。
近些年来月牙湖的湖水在逐渐干涸,今天的月牙湖肯定比二十年前的湖水要浅,半夏估计当年bg4xh埋藏时间胶囊时,夜上海酒店宴会厅建筑平台下的水深能淹没到大腿,但现在只在膝盖以下。
水浅了是好事。
水浅王八多,不缺吃的……
呸。
水浅了好找胶囊。
半夏双手都沉在淤泥里,一点一点地往前挖,可是她也有些疑虑。
宴会厅废墟这一片水域她并不陌生,这里荷花莲蓬多,半夏常在此处觅食,岸边甚至还有她的御用下水点。
但来这么多次,为什么她从未发现过时间胶囊?
在指定的那根柱子底下摸了一圈,女孩往下挖得很深,没有发现时间胶囊,于是她转移向其他柱子,一路摸索,钻进平台底下,一根一根地摸过去,直到半夏找得累了,找得腰酸背痛,于是从平台另一边钻出来,直起身子,叉着腰活动了一下全身关节。
女孩抬手撩起耳边的发丝,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水,望着眼前的湖面。
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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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古文又是考《滕王阁序》。
白杨不假思索,提笔忘字。
完蛋。
穷睇眄于中天的“眄”字怎么写?
考场里一片寂静,偶尔有咳嗽声和翻动试卷的声音响起,语文考试已经进行了九十分钟,一共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到这里大多数人已经结束了基础题的解答,要开始着手对付作文了。
本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题是“不小心睡着了的光阴”。
白杨皱了皱眉。
他是个作文苦手,每次碰到这种材料作文都大皱眉头。
“在成长的途中,或许你偶尔打一个盹儿,就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事情。而更令人失落的,是你原本并不想睡,只是装睡,或只想眯一会儿,可竟真的睡着了……”
白杨默默地读作文材料,后座和前座正在奋笔疾书的沙沙声让他有点紧张,考试中不怕时间走得快,就怕别人写得快。
可是作文这玩意,越着急越憋不出来,跟便秘似的。
什么时候他也能像前后座那样,文思如尿崩啊。
白杨深呼吸冷静下来,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了一个椭圆,笔尖沿着已有的笔迹不断地打转,盯着看,越看越像时间胶囊。
时间胶囊就是圆的。
——对,时间胶囊是圆的。
半夏站在水里忖度。
它是个胶囊,应该是圆滚滚的柱体。
女孩在湖水里捞了两个小时,把餐厅地基的每一根柱子下都搜了一遍,挖上来的淤泥能堆出巴别塔,剩下的余料还能搭个胡佛大坝,仍然一无所获。
她捞到了不少垃圾,空易拉罐、破玻璃酒瓶、大鹅卵石,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时间胶囊,有时半夏以为自己摸到了,圆圆的,硬硬的,表面光滑,可捞上来一看是不知道谁扔在湖底的头盖骨。
谁家头盖骨也乱丢?
这么多年了失主也没来认领。
心真大。
她带着一身星星点点的水迹和淤泥,一身白裙立在齐膝深的湖里,像一只落在这里的黑背白鹭,左右环顾。
莫非这次计划也失败了?
太阳越来越毒辣,半夏出来得匆忙,没有带遮阳伞,再晒下去要中暑脱水。
她决定先上岸休息,补充水分。
慢慢找吧,一定能找到的,反正时间来得及。
半夏安慰自己。
“下了一整夜的雨,早起就是好天气。”
女孩低声哼着歌,一步步地往岸边涉水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