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站在病房的窗口，他就那么望着刘霞的背影。</p>
这是一个穿着漂亮的小西装的背影，衬衣领子上系着淡粉色的丝带随风轻轻飘，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优雅，妩媚中自有一股气场，脚上穿着高跟鞋，走起路臀部微微摆动，宛若一只美丽的孔雀在开屏。</p>
这是一个牡丹花一样开放得十分热烈的女人，却似乎又别有一番安宁的韵味。</p>
程千帆的目光是审视的。</p>
对于刘霞，他的心中是抱以强烈的警惕心的。</p>
程千帆绝对不会因为刘霞的美貌、妩媚，竟而会降低对此女的防备心理。</p>
事实上，对于这个亲切的称呼他‘好弟弟’的女子，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女人，程千帆始终保持以最高警觉态度。</p>
香烟盒被刘霞拿走了，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支铅笔。</p>
他在思考刘霞此来的用意。</p>
从表里来看，刘霞像是奉楚铭宇之命来嘱咐他：</p>
因为斯蒂庞克小汽车的事情，特工总部会对他进行调查。</p>
不过，并不需要担心什么，秘书长对你是非常信任的，我们主动配合七十六号的调查，但是，倘若他们逼迫过甚，自有秘书长以及她刘霞为他撑腰。</p>
甚至于，程千帆不无揣测，刘霞关心的话语里还有一层暗示――</p>
他是楚铭宇的助理，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楚铭宇，所以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心里要有个谱。</p>
程千帆手中转动铅笔的速度越来越快。</p>
如果敌人并未对他产生实质性的怀疑，那么，刘霞确实是为叮嘱、交代而来。</p>
这里有一个前置条件，暨他程千帆是没有问题的。</p>
但是，问题在于，他是有问题的。</p>
在这个前提下，一个人关注问题的焦点便和常人不一样。</p>
譬如说现在，程千帆在琢磨刘霞的那些话，他的关注重心会下意识的向一件事上面瞄准：</p>
暨汪填海去看中医了。</p>
因为汪填海在机关总二院门口过门不入，使得汪填海‘脱离’了程千帆所能够打探的视线范围。</p>
故而，对于程千帆来说，汪填海目前的身体情况是一个谜团。</p>
而毫无疑问的，对于重庆而言，最快、最迅速的搞清楚汪填海目前的情况，此乃当务之急。</p>
甚至于，汪填海没有进入机关总二院，是真的仅仅是出于安全考虑、对于梁宏志的不放心？还是说因为这种大型医院人多口杂的考虑？</p>
倘若是后者的话，这是否意味着汪填海可能在这次刺杀袭击中受伤了？伤势如何？</p>
在这种情况下，汪填海去看中医，这个不寻常的举动似乎便多了一层耐人寻味的蹊跷，这个蹊跷有两点：</p>
汪填海没有去看中医，实际上是去西医私人诊所了，那么，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等同于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汪填海受了外伤。</p>
汪填海去看中医了，这种情况下，大概率就和刘霞说的一般，汪填海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所以请中医开了安神的方子。</p>
程千帆停止转笔，左手大拇指摁住了铅笔，深邃的目光看向窗台外。</p>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p>
要弄清楚汪填海的身体情况，最简单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去打探一件事，暨汪填海到底有没有去中医馆求医。</p>
程千帆估摸着，想要搞清楚这个事情，倒是并非太难调查。</p>
南京沦陷后，人间地狱，几如白地。</p>
以汪填海的身份，即使是去拜访，也当为中医名家。</p>
南京城现有之中医名家凤毛麟角，秘密‘按图索骥’即可。</p>
心中有了决定，程千帆这才有心思去看刘霞带来的礼物。</p>
一份精致人参藕霜，是福州泰丰食品公司生产的。</p>
程千帆心中咦了一声，这盒人参精妥妥来自国统区。</p>
还有一份糕饼，是港岛的德云老饼家。</p>
这种糕饼，程千帆倒是吃过，他的‘玖玖商贸’就有从港岛少量进货过该食品。</p>
……</p>
“好了，在这里停下吧。”刘霞说道。</p>
“小姐，还没到安将军巷呢。”黄包车夫赶紧说道。</p>
“我说停就停，哪那么多废话。”刘霞冷哼一声。</p>
黄包车夫不敢再废话，赶紧停下脚步。</p>
刘霞扔了一张钞票在车座上，下车就走。</p>
“小姐，找钱。”车夫喊道。</p>
“赏你了。”刘霞没有回头，摆摆手。</p>
“观音菩萨啊，谢谢，谢谢。”车夫忙不迭千恩万谢，女客人给的车资，足足有三四倍之多，有了这钱，今天的菜粥里可以多放一小把米呢。</p>
刘霞进了堂子巷，过北门桥，出来上了一辆早已经等候的雪铁龙小汽车。</p>
“刘秘书。”丁目屯的目光在刘霞姣好的身躯上扫过，微笑说道。</p>
“劳烦丁主任久候了。”刘霞淡淡一笑，“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p>
“刘秘书辛苦了。”丁目屯客气点头。</p>
“丁主任，我有言在先，秘书长对程千帆非常器重，你们调查可以，除非握有必要证据。”刘霞说道，“冤假错案在这里是行不通的。”</p>
“刘秘书且放宽心。”丁目屯轻轻嗅了嗅，点点头说道，“先不说我们只是对程千帆进行例行调查，从程序上来说，程千帆现在还是清白的，更不消说他是秘书长的世侄，丁某省得。”</p>
他轻笑一声，左手抬起，似有意无意的要揽向刘霞的肩膀，口中说道，“只说这位‘小程总’，他在上海那边也是有跟脚的，和日本人走的很近，没有确凿证据是动不得的。”</p>
刘霞看了一眼丁目屯那要伸过来的禄山之爪，并未躲避，只是目光冷淡，语气也是淡淡地，“丁主任，请安排一辆车送我去见汪夫人，我与夫人约好了的。”</p>
丁目屯的色心顿时收敛，他深深的看了刘霞一眼，“刘秘书有需求，自当效劳。”</p>
“阿蓼。”丁目屯冲着副驾驶座位说了句。</p>
“是，主任。”</p>
阿蓼开门下车，不一会，一辆福特小汽车开过来，按了下喇叭。</p>
“刘秘书，请。”丁目屯作势要搀扶刘霞下车。</p>
刘霞不着痕迹的抽回臂弯，看了丁目屯一眼，冷哼一声下了车。</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