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坐圆木垒砌的小屋子,就在湖湾的另一面。
男人把柴垛放在屋檐下,闭着眼,有些享受的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然后把鱼挂在门口,用地上的积雪洗了把手……
他顿住了。
放眼望去,那些原本挂在窗口的毛巾全都不见了。
哦,是了,谷幽昨晚把那些毛巾都洗了。
那怎么办呢?
这冰天雪地的,自然风干怕是要冻死我。
突然,他歪起嘴角,邪魅一笑……
想到了个有趣的点子。
小心推开屋门,侧着魁梧的身子,踮起脚尖,像只偷东西的小老鼠一样钻了进去。
…………
谷幽吹了吹勺子里的粥。
小心的把它喂进老人嘴中。
那是个老得不像话的老人家,一身皮包骨头,耸搭的皮肤像是水一样‘淌’在了床上,他费力的蠕动舌头,得花许久时间,才能吞下一口粥。
牙齿,早在十年前就和那一头白发一样,掉光了。
除了那双还有些许光亮的眼睛,其余的一切,恍若死人。
他的名字,叫做赫曼·海德拉,曾是这颗星球上最有权力的人。
现在,却只能在凄厉的寒风中慢慢等死。
吃了半碗粥,赫曼涣散的眼神有了些凝聚,他动动手指头,谷幽明白,这是休息一会儿的意思。
脑细胞衰亡,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每天清醒的时间很短。
只有在清醒时,他才能工作片刻。
谷幽投射出一些巨大的画面,那都是些实验数据的分析图,得益于羲和卓越的神经网络技术,即便他只剩下大脑也能继续工作。
赫曼挥动手指,一项一项的更改图中的参数,有时他会停下来,看着谷幽,后者便知道是这里出了问题,她会思索,然后询问。
“是这样吗?”
“还是这样?”
赫曼会说对与错,事到如今,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够发出的声音了。
“错。”
“您是说,并不是只有调整者才能获得灵能,自然人一样可以?”
“对。”
“但是,蓝红能量转换法是有极限的,人身上没有那么多经脉,而且卡尔到现在也没法打通阳跷脉……”
谷幽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从刚才开始,赫曼就一直看着她——她能感觉到这个老家伙的目光,那双眼睛虽然无神,却充满了男性的狂野欲望。
那些毫不掩饰的欲望凝聚于女人的眼角,那里有一粒淡淡的痣,就像是一滴眼泪。
从小母亲便告诉她,这粒痣会为她带来不幸,因为太过楚楚了,每个人见到你,都会想要蹂躏你。
她并不认同母亲的话,这粒痣,是件武器。
瞳仁顺着下眼眶向左转到右,在右眼角停留片刻,又迅速转回左眼角,这是躲闪的眼神,谷幽明白眼神的力量,躲闪,会让眼中的高光微微晃动,就像是湖面的水波一样。
这会给人一种错觉,一种‘她不敢与我对视’的错觉,而在错觉之后是占有与征服的成就感——对,这同样是错觉。
这让赫曼眼中的欲望压抑了些。
谷幽拉了拉衣领——这动作让她有些恶心,你都老得要死了,怎么还有那么多贪恋。
俯下身,探过头,在老人耳边轻轻说——说话之前,她停顿了片刻,微张的小嘴呵出一口热气,在老人耳边刮过:
“老师,打通阳跷脉需要一些特殊的方法,对吗?”
老人的嘴角泛笑,眼中有一丝戏谑,这一次,他说了七个字。
“我不知道。”
“滚出去。”
谷幽的脸色一僵,然后笑了笑,起身,朝着他鞠了一躬,把手里的粥递向身后,那里站着一个寸头的少年人:
“交给你了,汉森。”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房间。
赫曼从来信不过任何人,他的任何学生,最多也就能学到他50%的本事。
剩下的一半,他要教汉森。
没关系……
谷幽静静的站在门口。
不教,我可以偷。
她从门缝中注视着屋里的画面,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细细聆听。
兴许是因为太过专注,以至于那股腰间的凉意出现时,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至刺骨冰寒传遍全身,她感觉背上有汗毛竖起,整个人都差点儿跳了起来。
“呀!——”
…………
卡尔看到站在门口的女人,脸上邪恶的笑容猛然一僵。
她又在偷听。
不过很快,那股笑意又重新浮上。
蹑手蹑脚的凑上前去,轻轻撩起女人后腰的衣服,咦~完全没有注意到呢……
双手闪电般探出,贴在她紧实的肌肤上。
“呀!——”
谷幽一个激灵,转过身来,咬着牙,蹙着眉,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卡尔!!!!”
可对于一个七脉武士来说,除非他想被打中,否则就不可能被打中,而卡尔,当然不愿意用脸接那个巴掌。
他用嘴接住了那个耳光,这让谷幽又羞又怒,他,他这个无赖!总揩我的油!
两人在门口扭打作一团。
就在谷幽气得快要七窍生烟时,门咔的打开了。
名为汉森的少年漠然的看了一眼卡尔,又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谷幽,眼神更加冰冷了。
“老师说,如果你想听,就滚进来。”
他说起话来瓮声瓮气,想来是正在变声。
谷幽的脸色微变:“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吵您……”
卡尔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朝着门里笑了笑:
“新年快乐,赫曼前辈,我们今晚吃饺子,您喜欢什么馅儿的?”
赫曼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对于连喝粥的困难的人来说,饺子?那是种奢望。
他朝着汉森挥了挥手指,后者啪的把门摔上。
“你,你在干什么呢!?”谷幽压低声音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留下来!你这是要把他气走吗?”
“他?他能往那儿走?况且大过年的还上课,有没有天理啊!”
“过,过什么年啊,年不是两个月前就过了吗?”
“喂!你是土生土长的新洲人吧?新洲人不过农历新年么?我们昨晚上不都说好了么?要不你干嘛把外面的毛巾都洗了,不是因为初一不洗衣服么?”
“那都是旧时代的风俗了,现在哪儿还有什么新洲人,初一不洗衣服吗?我不知道诶……昨天其实,其实是因为赫曼老师尿床了,所以我……”
卡尔啪的一拍谷幽的脑门,后者捂着头,气鼓鼓道:
“你干嘛打我!?”
“我吃醋了!白痴女人!”
卡尔拉起谷幽的手,打开门,朝着雪原中跑去。
“喂!你拉我去哪儿?好冷啊!”
“我给你看个东西。”
在距离木屋几百米远的地方,山崖底下,背风的角落里,有一株矮小的花草。
真是神奇,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地方,它竟然能生根发芽。
纤细的枝干上生了两个拇指大小,晶莹洁净的花骨朵,温润得像玉一样,素白中透着一点点青翠的绿色,还未绽放,便已有些微清香飘扬。
“这是……什么?”谷幽的目光被它吸引住了。
“再有半个月就该开花了,本来打算送你做生日礼物的,”卡尔微笑着抚摸那娇嫩如玉的花骨朵:
“它的名字,叫做「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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