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这没人坐吧？不管了，先让我坐坐，可累死我了，平时没发现，受伤了才知道两条腿都能走的感觉有多好。”一名充满活力的青年坐在卫正山身旁的空位上，之前，这个位置是骆景坐的地方。

这名青年正是苏安。

苏安背靠着长椅，双手张开，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他屁股动了动，让自己的坐姿更加舒畅，结果却不小心将卫正山往旁边挤了挤，“不好意思啊老伯，让我伸个懒腰……”说着，苏安腰部开始用力，双手慢慢向上移，没有受伤的脚也开始向前伸。

面对如此不礼貌的青年，卫正山心中有点不满，但他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小气，因此只是点头，并没有责备苏安。

“诶，老伯，你这是什么？”苏安瞥到了卫正山手中的《慧天华经》，他很好奇，“是古书吗？我看老伯你的样子也不像老学究，怎么还看这种书？让我看看……”苏安的头又靠近了点，“慧天华经？这是什么书？怎么从来没听过？”

卫正山感觉位置越来越挤，他不再沉默，而是肩膀用了点力抵住苏安，“小伙子，我知道你的脚受伤了，不过你的位置我看已经完全足够，就不要再挤我了吧？”

“嗯？”苏安愣了下，然后移开身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看看你手上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这本书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卫正山轻哼了一声。

“哦！我懂，我懂！”苏安脸上一副‘我懂你的意思’的表情，语调也逐渐变得猥琐起来，“不过你老人家身体可真好，都这把年纪了，还喜欢这东西。”

面对苏安的误解，卫正山白了一眼，然后将《慧天华经》递了过去，“你自己看看，不要瞎猜。”

“这……”苏安身体向旁边挪了挪，“这样不好吧老伯，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到房间里面再看吧……”

卫正山转过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想拿又不好意思拿的苏安。

“好吧，老伯你帮我看着点，这要是被人看到了，我可没脸见人。”苏安双手恭敬地接过《慧天华经》，好像捧着宝藏一样。

“小伙子你的思想过于龌龊了，需要好好纠正一下才行。”卫正山终于忍不住开口教育道。

“老伯，瞧您说得大义凛然的，别到时候我打开的时候，这本小册子就只有封面是正经模样，里面的内容全都不堪入目。”苏安反驳道，说话的同时，他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周围没人之后，才用右手捏住《慧天华经》封面右下角，然后轻轻翻开。

竖向的毛笔字出现在苏安眼中，他发现里面的内容和他的想象完全不同，甚至差了十万八千里。

仙途唯缘，一路尘嚣，升降无常，旨在欲止……

都写的啥？

苏安愣住，他连忙向后翻了几页，“不愧为老伯，人生经验丰富，重要的部分肯定藏在后面，我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他转头对卫正山说。

卫正山点点头，“你继续翻。”语气中甚至有些许得意。

听到卫正山的话，苏安翻得更快了，翻到一半的时候，他感觉有点不对劲，翻到三分之二的位置时，苏安终于忍不住，“老伯，这就有点过分啦，难道只有后面这一点？”苏安右手食指与拇指捏了下剩余的厚度，薄得不忍直视。

“怎么？和你想的不一样？”卫正山调侃道。

苏安没有接话，他继续翻，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呃……”他左手拿着《慧天华经》甩了甩，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掉出来，“老伯，看来我真误会你了。”说完，他叹了口气，“果然，看老伯你身体也不像这么硬朗的人，人还是得服老。”

听到后面这句话，卫正山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忽然，一只迅捷的手从旁边伸出，一把将《慧天华经》拿在手中，苏安愣了一下，他看着突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中年人，眼神中满是疑惑。

这名干练的中年人是刚从卫正山的专属病房中拿水果过来的骆景。

“你是谁？”骆景语气相当不善。

“别激动。”苏安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他双手放在身前，“你看我的右脚，我是阳光医院的病人。”

“小景！”卫正山叫住骆景，不想让骆景惹麻烦。

骆景看了一眼卫正山，然后将《慧天华经》收好，他走到卫正山身前，悄悄对卫正山说道：“卫老，这东西你不能给别人看，传出去会对你的名誉有影响的，而且会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此攻击你。”

卫正山没有回答，他知道骆景的担忧，这正是他之前不愿意给苏安看的理由，但他也知道苏安根本没有看懂，甚至连字都没看几个。

因为这件事，长椅边的三人都没了欣赏风景的兴致，卫正山被骆景扶回病房，而苏安只能一个人撑着拐杖走回去。

回病房的路上，卫正山多看了苏安一眼，虽然苏安的动作不利索，但是他知道，再过不久，这名小伙的身体将会完全恢复，到时候就能又蹦又跳，而自己，只能像现在一样，必须服老，虽然能走，但是还是要人扶着才行。

此刻，卫正山终于算亲身体会古代帝王所经受的恐惧：时间逐渐从指缝中溜走的恐惧，它溜走的时候，带走了人的活力，带走了人的志气，只留下一具衰弱的躯壳，慢慢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