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河也被吓了一跳，村里的供销社卖的散装白酒两三块钱已经在他们看来已经是非常高昂的价格了，结果江卫国告诉他这小小一瓶一斤不到的酒居然要十三块。

这哪是喝酒，简直是喝钱呐！他们家一年到头省吃俭用也就攒个十几块钱，还不一定能攒出来。

赵三河突然觉得桌上的菜不够看。

为了欢迎江卫国的到来，赵家今天的午饭可是下了血本。炒白菜，炒土豆片，炒野菜，炒河虾，炒蛋还有一碗西红柿蛋汤和管够的白米饭，连红薯和玉米都没煮，再加上厨房里的炖肉，这饭食比过年时吃的都要丰盛。

但这一切和一瓶价值十三块的白酒都没法相提并论。

“炖肉好了吗？”赵三河突然拔高了声音。

赵妈妈原本正在小声跟赵兰花说话，听赵三河这样一叫唤连忙起身：“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好了就先给小江趁一碗。”赵三河大声道，扭头笑着对江卫国说，“兰花她妈这炖肉是做的最好吃的，在咱们村都是出了名的。昨天刚割的肉，今天一大早就炖上了，等下你别客气多吃点。”

“好，谢谢赵叔。”江卫国点头。

刚才江枫去厨房看的时候炖肉就已经差不多了，没过多久赵妈妈就端着一大盆炖肉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三斤肉全在盆里，堆得满满的跟小山一样。

肉是好肉，新鲜的，纯天然的，精心饲养的猪肉，经过一个上午的漫长炖煮，最终成了现在这副令人窒息的模样。

白花花的，油腻的，令人绝望的白水炖大肉。

江卫国惊了。

年轻的江卫国把惊讶写在了脸上，不只是惊讶，还有一丝隐藏于惊讶里的恐惧。

和江卫国的来自正常人的反应不同，桌上的其他赵家人看见炖肉眼睛都亮了，话还说不清楚的赵壮实一看见炖肉就兴奋起来。可能是之前被家中长辈叮嘱过，他也不敢太闹腾，只能不停的小声对她妈说他想吃肉。

每个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黏在炖肉上，黏在最上面的最大最肥的那一块，除了赵兰花。

江枫注意到，赵兰花女士的表现有点奇怪。

赵兰花女士显得有点惊讶，还有点失望，甚至有点困惑。

赵妈妈把炖肉端出来后又进厨房，拿了一碟酱油，很显然，由于调味料的严重不足，一代目的炖肉不是加酱油一起炖着吃的，而是炖好之后蘸酱油吃的。

赵三河热情地给江卫国盛肉，给江卫国盛了一满碗。就像江枫先前每次去舅姥爷家时，舅姥爷热情的给江家每一个孩子盛肉一样，赵家人的热情总是让人有些承受不来。

主要是胃承受不来。

“小江，吃肉，我跟你说这喝完酒之后畅畅快快的吃一碗肉是最舒服的事情，你看兰花她妈今天这肉炖得多好，又大又肥，简直……哎呀，我忘了小江你是国营饭店的厨师，你手艺肯定比兰花他妈好。”赵三河把酱油挪到了江卫国面前。

肉在面前不得不吃。

江卫国有些犹豫。

他迟疑了。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赵妈妈已经给其他人分好的肉。炖肉是今天这顿饭里最宝贵的菜，必须得掌管分菜大权的赵妈妈亲自来分。每个小孩两块，赵奶奶年纪大了不能吃太多也只分了两块，赵三河和舅姥爷因为是男丁每人得了大半碗，赵兰花因为是今天的主角之一也得了大半碗，其余人每人小半碗。

大伙都已经吃上了。

赵壮实筷子使的不是很好直接上手，他妈心疼他把自己碗里最肥的那块肉夹给了儿子，一整块白花花的肥肉赵壮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直接吞下了肚，只在嘴唇上留下了一些油花。

“小江你怎么不吃呀？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赵三河以为江卫国是不好意思，催促道。

江卫国只能艰难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碗里看上去最不肥的，蘸了些酱油，咬了一口。

然后快嚼两下，果断吞咽下肚。

这种状态江枫太懂了，他们当年都是这样吃顿肉的。

由于实在是不好吃又很腻人，炖肉在口腔里停留的时间越久就越腻人，细嚼还能吃出猪肉的腥臊味。长痛不如短痛，反正横竖都是死，吃得快一点死亡的体验也会好一些。

炖肉穿肠过，肥腻口中留。

就是不知道蘸酱油的会不会更难吃一点。

江卫国快速吃完了一整碗炖肉。

如果说最开始江卫国的表情还有些破绽，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来他的痛苦，他的抗拒，他的绝望，到了中后期他的表演就已经非常无懈可击找不出错处。表情自然，动作快速，狼吞虎咽的样子还会给人一种他是觉得这碗炖肉很好吃，才吃得这么快的错觉。

毕竟是社会阅历丰富的人，演技自然和一般人不一样。

“小江怎么样？兰花妈炖肉手艺不错吧！”赵三河显得非常自豪。

江卫国吃了两口炒野菜冷静了一下，淡定地道：“挺好的，伯母炖肉手艺真的很好，之前兰花就跟我讲过，果然名不虚传。”

“要不要再来一点，盆里还有呢。”赵三河乐呵呵地道，盆里最后那点炖肉是赵妈妈特意给江卫国留的，就怕他不够吃。

江卫国果断转移话题：“赵叔，谢谢你们今天的款待，居然特意为我做了一桌这么丰盛的菜。来，我敬你一杯。”

起雾了。

起雾的同时江枫注意到赵兰花碗里的炖肉其实没吃多少，还剩很多。

赵妈妈也注意到了。

“兰花，你怎么不吃啊。没事的不用害羞，你看小江和你爸聊的也挺好的。等下你不用出面，剩下的事情我跟小江说。”赵妈妈以为赵兰花是因为江卫国在所以不好意思吃这么多。

她不知道赵兰花每次去城里约会都是在吃饭，赵兰花也不好意思回家跟爹妈说今天去城里处对象吃了，烤鸭，红烧排骨，烧鸡，红焖大虾，粉蒸肉……

“不是，妈，你今天炖肉是不是没炖好啊？”赵兰花小声问道。

“嗯？”赵妈妈懵了，江枫倒是蛮想知道赵妈妈此时是什么表情的，可惜已经起雾了他看不见，只能听。

“我觉得今天的炖肉没有原先的好吃。”赵兰花已经说得非常委婉了。

“挺好吃呀，我这一大早就炖上了，守了整整一个上午，不会出问题的，别瞎想了。”

江枫离开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