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为一个实验体,比我想象里,还要思维敏捷。”
“不过,你这么质疑我的时候,也暴露了你自己。”
长乐心头一怔:“什么意思?”
S博士:“你说我实在太像一个人类,但你同样如此。”
“你本该是个刚刚具备智慧,被灌输了一些基本概念的非常规物种的原始人,按照你这个阶段里的表现,你应该表现得更为懵懵懂懂,充满戒备和不理解才对,就像你身侧那位蜘蛛小姐。”
“但你不是,你和我以及8号之间对话交流毫无障碍,更像是一个原本就具备人类智慧,生存在原人类社会很久的那种状态。”
“你之前就表现出这种异常了,所以我不断用其他的话来找补,好表现出我并没有察觉到你出离了常规的智慧认知能力。”
“现在看,我们之间的确可以坦诚对话了。”
“你说我像是个人,那么,你又是哪一位?”
一台机器,一头表面的巨型鼠族生物,一高一低,相隔着一段距离,互相盯视着对方。
一种可称之为敌意的氛围,在空间中酝酿着。
蜘蛛娘感应了出来,一直跟着并留在现场的编号8则依旧呆呆的。
长乐做出了防御姿势,并说出自己更多的疑点。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个常规的生命。”
“我对你不信任,质问你是谁,也不是从你像不像个AI这方面为主要考量。”
“我只是觉得,这个基地里的一些事情,略微可疑。”
S博士:“哪里可疑?”
长乐:“首先,人类的历史出现了断层。”
“按照你之前所说的,一百多年前冰期开始化解,人类可以大批次离开基地了,但人类也在那时候整体灭绝了。”
“当然,那时候你还没说,其实还有部分人类睡进了冷冻舱,进入了休眠状态。”
“但是我看过之前展览播放的那些人类纪录片,纪录片上依照末日纪年标注有年份,那些记录,其实三百年前就断掉了。”
“为什么三百年前,人类不再录制应该是作为珍贵资料的纪录片呢?”
“一个解释,是人类放弃了这个具备象征性意义,资料记录意义的行为,另一个解释则是,他们那时候已经没有能力、没有意识去制作录像了。”
“三百年前,到一百多年前,至少一百年,最多两百年的时间空档,这期间所有的人类,都在做些什么?”
“难道三百年前开始,人类就感染了你所说的那种冠状病毒?”
“啊,对了,提到病毒名称的时候,你先提到了一个朊,然后又纠正说是冠状病毒。”
“我姑且还是知道,朊病毒是什么的。”
“朊病毒,就是蛋白质病毒的意思。”
“朊病毒可以让一些吃了异常蛋白质物质的动物,丧尸化,它们身体机能、大脑受到侵蚀,会出现攻击性,会瘦骨嶙峋。”
“如果人类是吃了这些蛋白质物质,肯定大面积的感染、发作。”
“虽说朊病毒感染人类肯定比感染一般动物要难,但是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难。”
“有一种朊病毒疾病,叫做疯牛病,它是可以传染给人的。”
“设想一下三百年前人类大面积感染类似病毒,丧尸化,或者半丧尸化了,那么正规社会机能停摆,或者变成受操控的木偶,自然不会再进行有文明意识的纪录片录制了,因为画面里呆呆的表情,僵硬化的动作行为会暴露问题所在。”
“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这些实验体,吞噬其他生物,可以获取到对方的基因数据,并用于进化,正面进化,负面进化,如果是一种来自于朊病毒投放带来的研究结果,我丝毫不意外。”
这一次,S博士的主智能核心是真的看着长乐震惊到了,他看着长乐好一会儿,才强压着震撼说:“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能联想这么深,这么有着推理能力。”
“罢了,原本很多事情,我是不会告知给实验体的,这超出了三类接触的信息传输必要性,但我也有我的原则,如果是实验体自身猜测了出来,我会通盘告诉他的。”
“不错,你猜的大部分正确。”
“千年前,我的主体意识作为一个人类还活着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团队所长,我承担着人类的末日生存命运,和我一起承担的还有不少其他方面的科学家。”
“但我们都抵抗不住时间的冲击,我们的寿命有限,基地里有限的教学条件,也不容许我们在有生之年,科研之余,有着将所有知识经验,传授给下一代的基地人类的余裕。”
“人类知识有很快断层的风险,所以利用超级计算机技术,我们集合集体的智慧,打造了数字化的生命,将人类的一切所思所想,形成数据,尝试容纳到计算机里,存储在芯片、硬盘里。”
“每一个死去的科学家,都会被这么数字化,以AI的形态存在。”
“原本的AI,是没有自主意识的,没有设定人类性格数据,因为传递的只是知识经验。”
“我是学习生物学的,当时比较年轻,又比较注重养生,所以是最后一个存活着的人类科学家,一直活到了第三代际的人类诞生。”
“我也一直主导着有机生命到数字化生命的转化,我自身也将是最后一位被转化的科学家。”
“但这个时候,我产生了私心。”
“我原本就是个科学狂人,只不过在原先的世界里,各种条条框框很多,我没法尽心研究。”
“但在基地,末日环境下,我拥有足够的,乃至所有的科研资源展开我的研究。”
“特别是,人类需要食物方面的研究,就是那些巨型虫子,那些内部养殖的家禽家畜,那些蔬菜水果庄稼水产,那些蘑菇,这些吃的问题,成了头号问题,所以我一度成为最重要的科学家,日夜带领团队研究食物的问题。”
“在这个研究过程中,我察觉到了编辑基因的奥妙与快乐,体验到了末日前不曾拥有的研究自由,即便我出了什么岔子,政.府和军方为了大局着想,也会努力去遮遮掩掩。”
“后来的一系列实验的科研基础、设想,就是早期建构起来的。”
“但当我即将死亡以后,那些快乐就全都不会感知到了。”
“不仅如此,我所主导的试验项目,还可能停摆。”
“我是知道的,基地里有不少人对我的研究暗自腹诽,甚至害怕我,将我当成怪物对待。”
“所以,在我临死前,准确说死亡会发生的很久之前,我就动起了脑筋。”
“我并不想单纯变成数字化生命,失去人类主体意识,我想在死后,保留意识,保留自主性,能够继续我原先生前的研究方向。”
“但是我没想到,惦记上这份肥肉的,不止是我自己。”
S博士停顿了一下。
长乐:“什么意思?”
S博士:“因为不止是我想作为数字化生命存续,也有的人,想着变相永生。”
“那时候的人类统治者,那位曾经被吹捧成英雄的领袖,看到了死去的科学家后被变成数字化生命以后,也想着这么做,但是他不符合基本条件,我就对他说,我兴许可以帮他。”
“他说怎么办到?他不想只是变成个程序一样的事物,那样生和死根本没有区别。”
“我对他说,展开一项研究就行了。”
“人类智慧的核心,是大脑,保留了大脑,原则上这个人就不会死。”
“所以,尝试将大脑保留下来,和机器、数字化AI对接就行了,这算是个科技界的老生常谈了,并不容易达成。”
“即便如此,那个统治者还是给我开了后门,协助我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我也的确最终得到了成果,给那个统治者在死后,完成了机器和大脑之间的对接。”
“不,准确地说,我是给他更换了一整副类似于人类的机械义肢,除了脑子外全部换掉,当然,由于仿真皮肤的存在,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人原本属于人类的部分,只剩下大脑了。”
“为了我的研究,和更宏大目标,我一度成了这位想着永生的统治者的幕僚,是现有秩序的支持者。”
“我从维护他那具身体的过程里,得到了非常宝贵的研究突破,将技术成熟化了,当然了,我没有将我的科技进步坦诚出来。”
“我不仅更换了那个统治者大脑之外的身体,还在尝试反过来去影响那个大脑,这只要有条件,不要太简单,我每次对他大脑例行维护的时候,就在尝试各种意识改造。”
“总之,那位统治者,渐渐的变成了我的傀儡,我用他除掉了许多军政大佬,建立了独.裁性统治,用以全面化推进我的各类研究,因为我需要的是千年一体化,可存续、继承的研究,不可以半途而废。”
“我在身体死前,又将我自己的大脑替换了那个统治者的大脑。”
长乐:“等等,你要怎么把自己的脑子摘出来,换到其他身体里?你能全程保持清醒和自主?”
S博士:“借助于之前那些科学家的数字化生命啊,那里头就有计算机方面的大拿,其实数字化生命的计划,就是其提出并早期主导的。”
长乐:“然后呢?”
S博士:“然后,就比较单调了,我的大脑存续了将近千年,试验维持了千年,到今天你的出现,才算正式的开花结果,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算什么。”
长乐:“你还没有供述病毒的问题呢。”
S博士:“病毒的确是我散播到人群里的,但你说的不够全面。”
“我曾经进行过朊病毒研究,但将其利用上,是那位统治者为了弹压反抗者,想从我这里得到让人驯服,不那么折腾的药物,我就将这份成果呈现了出来,制造出了一种让人意志力降低,昏昏沉沉的药物,包括食物。”
“三百年前,我为了方便试验,就将所有残剩的人类给感染了,并从中遴选可以利用的实验体。”
长乐咬牙切齿:“所以,你是为了一己研究,将所有地下人类当成了试验品,是么?”
S博士一摊手:“没办法,我其实不需要那么多试验品,虽然也可以分期利用,但我不可能让基地人类不反抗,一直遵循我的旨意,那就让他们集体昏庸化吧。”
“不过,我其实也是为着他们着想,基地里发生疫情,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人类都会大范围死亡,人类实在太脆弱了,我拿他们做实验,想着改造他们,也是为了他们的长远存续做计划。”
吼——
长乐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
他嘶吼一声,身体弓起,然后下一时刻朝着高谈阔论兴致正浓的S博士扑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