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了提手中的竹笼灯,灯火微弱,却橘光温暖,在暗夜中能温暖人心的一路长明,见光如见希望。
吴大壮还是不放心,干脆拉了吴丽音到自己身后,又劝:“就算这样,丽音前阵子才有了身孕,您不让她在家呆着,还让她跟您一块儿出来……”
“父亲!”吴丽音轻轻推开吴大壮,半撒娇半正经道,“女儿又不走完整条街,就劝几户,尽一份力陪陪他,晓得分寸啦。”
顿了顿,吴丽音看了眼李郴,也笑了:“再说了,女儿有了身孕,要做母亲了,才更懂得,如何做一位父母官的妻子。”
吴大壮愣了半晌,最后长叹一口气,转头向衙役道:“让巡夜的兄弟都提上竹笼灯吧,詹事丞怎么做的,你们也照做……嘴巴机灵点,安民心懂么!”
于是,不多时,盛京城橘光遍地,衙役们不断轻敲户墙,像安慰孩童般道一句,否极泰来,天命在佑,不怕,不担心。
这个国的威严,都应在帝宫的英雄誓死,忠心热血。
这个国的温柔,却都应在盛京的无人所见,丹心有光。
巳时。
帝宫的战乱哪怕距离京十里,都能瞧见血光冲上黑沉沉的夜霄。
程英嘤立在萬善寺的功德阶顶,扶着亭子里的铜钟,才能堪堪保持站立。
了心捧着满怀的伤药,实在看不下去了:“良家子还要走?您每天走,每天烂一双芒履。再这么下去,这双脚都要废了!”
“师太看见那团红云了么,是帝宫,他们还在打。走,继续……哎!”程英嘤话没说完,就咚的栽倒下去。
了心连忙扶住她,举起手中的灯盏照了照,待看清女子双脚,佛门清修的她也不禁眼眶发热。
鲜血淋淋。都说女子香足如何纤纤惹人怜,如今她眼前的这双足,却样貌可怖,血痂和芒履的草凝在了一起,新的血还在不断渗出来。
千里长阶,血染红,愿舍弃有罪血肉,祈他平安顺遂。
“师太,我在江南灵隐寺拜佛时,得过一句指点。”程英嘤痛得神情恍惚,却还是苍白着脸,支撑着站起来,“那位扫地的小师父说,世人都说礼佛敬佛,可礼的敬的,并不是佛。”
程英嘤一笑:“是佛心,自己的这颗佛心。”
心中有佛,则天地见佛,心中无佛,则拜遍无佛。
了心瞳孔微缩,有悟:“贫尼曾听闻,良家子对圣人起誓,说在天下人面前走向东宫时,会要他一句应允,可他已经去了泉下……”
程英嘤目光微晃:“这句话,是以了心师太的身份问呢,还是皇贵妃韦氏的身份?”
了心沉默,轻轻别过脸去:“……只是觉得或许很多人,甚至圣人和东宫本身,都怀有和贫尼一样的疑惑。”
“我有自己的法子,虽然听上去荒唐,但我愿意赌一把,大话放出去拿余生下注都要试一试。”
“赌什么呢?”
“赌信他。信陛下,不会舍得我在牢笼里困一辈子,信他的温柔,也信他的花儿,值得他的温柔。”
了心脸色复杂的挤出一句话:“悯德皇后,您和他之间……真的,真的有些东西,天地和常理都无法插足……就像这众生间某种羁绊,或者世间某种规则,独独系于你们之间……”
“是么?今年第一翁青梅酒熟时,他的答案,或许能解答这份疑惑吧。”程英嘤的目光忽然坚定又柔软,就像河山都化为绕指柔,不惧去淹留。
这没有了你却有了他的人世间。
值得,玩大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