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父老乡亲,在下沈锡,沈氏第三十一代二房嫡出,多年前因蒙不白之冤,被逐出沈府,家谱除名,如今始作俑者正法,在下便正式宣告,重修族谱,入籍沈氏!”
沈锡锦衣乌靴,站在祠堂门口作揖,挺直的腰杆都快往后仰了,脸上做梦般的溢满红光。
过于红到,甚至显得病态。
百姓们先是一愣,如今姓沈的都忙着往外跑,另觅好出路,现在居然还有人往里凑?
然后百姓们就是一怒,沈圭才刚刚以叛国罪斩首,是人都念着撇清关系,现在居然还有人生怕旁人不知道?
骚动,如投入湖心的小石子,迅速的膨胀扩大开来。
沈锡丝毫没注意到异样,反而满脸激动,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大口换气,仿佛这么多年压在心上的结,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名门的出身,他终于,给自己挣回来了。
至于蛰伏的地狱钟声,陷在魇里的人,又哪里能听到呢。
巷子隐蔽处,流香倒吸了口凉气:“就算侯爷一百个的清白,但为了稳定民心,上面的判决还是叛国现在风口浪尖的,锡少爷还忙着认祖归宗,这,这不是送命么!”
沈银朝祠堂努了努嘴:“你瞧,好大的排场,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准备得齐的,只怕早就安排起来了。”
流香一惊:“姑娘的意思是?”
沈银悲恨上涌,从后槽牙咬出几字:“该偿的命活该!”
两人要回府收拾东西,都戴了帷帽走小门,千提万防的怕被旁人发现,如今民心所向还是沈圭叛国,哪怕帝宫的人都相信沈圭清白,也不会现在顶着刀尖就去撞。
而沈锡,鲜花十里烈焰烹油,在因为战乱而冷清寥落的盛京,织出了认祖归宗的华梦,格格不入,又令人心凉的滑稽。
有人,会往刀尖撞的,被执念噬了心,活着也便死了的人。
于是,当第一个人喊出“沈圭大罪,沈氏该死”,民众彻底爆发了,怒火如点燃了干柴般,迅速的烧至巅峰。
“叛国之族,贼子何敢猖狂!打!!打死他!!!”
百姓苦于战乱的气,一股脑都借机撒了出来,哪里还管什么青红皂白,哪里还辨什么礼义廉耻,各个都红了眼,朝沈锡蜂拥而去。
民心,在有些时候,是世间最黑暗的东西,尤其当黑暗的程度,与人数相关。
一个人的拳头落下来,没有人喊停,十个人的拳头落下来了,还是没有人喊停,几十个,百个,终于喊停也不管用了。
开始还能听见沈锡的怒斥,后来是哀求,再后来,就没声了。
流香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一幕,咽了口唾沫:“姑姑娘,真的不去阻止么?”
沈银别过头,去拉装家什的板车,幽幽道:“至少最后,他认祖归宗了。”
车轱辘吱呀,消失在巷子尽头,碧柳枝拂开又合上,不识人间恶。
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盛京的衙役在沈府门口捡到一具尸身,仵作验过,活生生被打死的。
衙役拿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就了了事,反正因为战乱局势不稳,这种斗殴寻仇丧命的,也不是甚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