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西周有了姓唐的新将军,却再没有了“虎翼”,连军中提起这两个字,都疑神疑鬼的摆手,三缄其口。
“是啊,不会有人再比你熟悉王氏兵法了,虎翼。”沈圭唤出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眸光复杂起来,“既然你确信是有细作给西域透露了王氏兵法,那为什么你不亲自向陛下呈报,反而要托老夫呢?”
“侯爷记得唐府御赐的牌匾么?”唐兴齿关咬得发紧,一字一顿,“天,伦,之,乐。”
沈圭明白了,近乎荒唐的四个字,是盛京,朝堂,或者权力场中默认的笑话,偏偏唐府还得三拜九叩的,拿金框裱起来。
将军且去享天伦之乐,不必再烦忧军中政事,有名无实,杯酒释兵权。
皇帝没说出口的话,所有人都懂,牌匾像沉重的铡刀一样,压得唐府折了膝盖,弯了膝盖,呼吸声都不敢大了。
堂堂大将军府,成了一个养老所。
“本将谏言什么,陛下也不会信的,尤其是军政,更是注定了会被曲解。”唐兴眼含热泪,重重的叩首在石板地上,“请侯爷早做决断,于国,于民,都不能再输下去了。”
沈圭看着唐兴的脑门顶,纵是三春,亦觉寒凉刺骨,他早就是罪孽滔天了。
当年王家被贬,被流放,被衣衫褴褛的逐出盛京,王麾在军中的旧伤复发,托儿子王际来向他求药,是他关上了府门,装瞎了眼。
他亦是刽子手,身为王麾曾经的挚友,他选择了做皇权的狗,因为没有人会比他天机先生明白,赵胤,是合格的君王。
“这个忙,老夫帮了,将军请起罢。”沈圭深吸一口气,接过了行军图。
唐兴惊喜万分,这才起身离去,沈圭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立了很久,冰冷的身子又一寸寸暖了回来。
那个背影已经发福了,腆着大肚,步履虚浮,再瞧不出半分虎翼的风采了。
“来人,把老夫压箱底的那件素袍翻出来,明儿老夫要穿它上朝。”沈圭向府里的随从吩咐。
随从不解:“侯爷,那件素袍是您还在山中治学,未曾当官时穿的,您现在有那么多华贵威严的锦袍,再穿那个面圣,有**份啊。”
沈圭指尖碰到身上的官袍,紫袍金带,侯爵之尊,他却觉得肮脏,丑陋,还有一股只有他才闻得到的血腥味,这辈子都散不去。
他笑了,笑得眸底有了泪。
是啊,他也曾一袭白衣,注定了要去赎自己的罪。
随着边疆战事不利,朝堂上另一则风波,将九州的动荡推上了巅峰。
平昌侯沈圭上折进谏,拿出了一卷绘制的西域行军图,断言西周出了细作,将王氏兵法卖给了加尔摩王庭,才让西域洞察先机,打得西周招架无力。
然而事情并没有以“嘉奖贤明”的路子结束,反而是一直卧榻养病的赵胤听闻,强撑着病体来到朝堂,将“与敌相通”的罪名,压在了沈圭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