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胭心里咯噔一下,可这次不待她分辨,就有几个白布捂嘴的内侍走了进来,打开柴房,一阵窸窸窣窣和呕吐声,然后一卷草席被抬了出来。
全程没有谁看过杨胭,当没她这个人似的,只是草席经过她身旁时,她清楚的看到了长可委地的青丝漏出来,就那么拖在地,发间满布蛆虫和肮脏的东西。
“这是?”杨胭实在是惊愕,堂堂后宫,天子脚下,竟也有这等糟践惨景。
没有谁回答她。那几个内侍面色从容,仿佛早就料到了,加紧着脚步把草席抬出去,远远的还听得他们抱怨。
“早不死晚不死,偏选在腊八,真是晦气……就在宫外随便捡个地儿丢吧,臭死了……”皇后年
“良家子,走吧,皇后那边吉时快到了。”宫女的劝解从旁传来,又加了句,“后宫自古冤枉地,见不得光的事多了,良家子最好别浪费好心,否则害了自己也害了家族。”
杨胭心底乱荒荒的一片。
都说天子帝宫如何尊贵,如何圣洁,如何人间富贵如画,却不想红墙内不见光的沟缝里,罪孽与糟践都生了虱子。
何况,还是在她晋封婕妤,入主帝宫的这一天。
“……走吧,你说得对,别误了册封礼。”良久,杨胭才挪得动僵硬的脚,转身走开,只是这一路风实在刮得太烈,冻得她身心凉透。
到了坤宁宫,繁文缛节自不必细说,良家子杨氏晋为婕妤,继后刘蕙提点了些后妃之德广衍子嗣的话,端庄美丽的笑麻木又冷漠。
“良家子……哦不,婕妤,都说你这册封日子来得巧,正好是腊八,双喜临门。”刘蕙虚手一扶,“本宫赏你这碗腊八粥,也当是本宫的贺喜了。”
“嫔妾不敢!都是圣人恩德!嫔妾感念恩,惶恐备至!”杨胭连忙拜倒,下意识想到昨晚如何新承恩泽,也不禁红了脸。
刘蕙不置可否,吩咐迟春去取一碗腊八粥来,却这当,殿外传来宫女禀报。
“启禀皇后:吕姑娘到了。”
“哦!招娣来了!快请……哦不,你说本宫还在梳妆,先让她去暖坐坐!”
刘蕙眸光一闪,意识到殿里还有杨胭,刚泛起的笑迅速僵硬,因为变化实在是太明显,连带着宫人看杨胭的目光都冷下来。
杨胭如芒在背,大气不敢出。
“杨婕妤。”刘蕙开口了,意味深长,“你是江南杨家的人,应该也听说了吧,本宫有个弟弟,唤刘仁,得圣人看中,刚被擢为江宁织造,今后江南权力场,我刘家便是一方诸侯。”
顿了顿,刘蕙看着杨胭逐渐变白的脸,很是满意:“仁弟还未娶亲,圣人做主,赐了一门好姻缘。女方是安邑吕氏,也就是平昌侯沈氏的姻亲之族,对我天家是绝对的忠心。听说刘家的聘礼也快进京了,仁弟还特别差人给本宫带话,说能娶招娣为妇,他欢欣非常。”
杨胭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刘蕙缓缓抬眸,弹出指尖一点胭脂沫子:“后宫啊,一道红墙隔人世,后宫的女人啊,红墙外就当她们死了……所以本宫希望这辈子,招娣都不会知道你的存在。”
杨胭的脑海翻江倒海,就剩下了听得最清楚的几个字:能娶招娣为妇,欢欣非常。
“对了,你这个宫女怕是不懂伺候,本宫会亲自挑一个给婕妤。”刘蕙的目光又移向杨胭身后的宫女,笑得幽幽。
旁边的内侍心领神会,押了那宫女就走,然后任何声响都没有的,这个宫女就人间蒸发了。
杨胭满背的冷汗浸透了袄衫,她的大宫女是内务府分配的,因为今天听到了继后跟她说的这番话,自然就留命不得了。
关键是继后当着她的面做这些事,里面的意思就更是恶寒砭骨了。
这时迟春端了腊八粥进来,刘蕙看了一眼杨胭,依旧端庄又淡漠的笑:“这碗腊八粥就赏给招娣吧……请招娣丫头进来。”
杨胭咬咬唇,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起身,便要退下,又听得刘蕙吩咐:“杨婕妤,请从后门走罢。”
宫人们看戏的白眼再也不掩饰了。
腊八节没有得到腊八粥的赏,堂堂婕妤还要从后门走,避免和吕招娣撞,继后做得这般明显的打压和警告,见风使舵的宫人们都翻脸神速。
什么双喜临门,什么恩隆厚,只怕后宫又要多一则冷宫怨了。
杨胭孤身一人飘飘儿的出了坤宁宫,从后门走的,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般,脚步发着虚,捡着路就走,也不知道去哪儿。
前方却忽的一声厉喝:“什么人在那儿!”
杨胭被喝得发抖,定睛瞧去,却是猛地一惊,因为她看到了让她怀疑自己眼睛的一幕。
一个缃袍男子跟猴儿似的攀在树,笨手笨脚的,试图摘梅花,树下一个内侍怒目瞪她,正是方才喝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