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北盛京北风卷,千里之南江南桂花香。
十月霜降,淮扬秋意浓,八百里加急的斥候马踏白霜,驰入了钱塘白墙黑瓦,叩响了钱家大宅的乌门。
东宫赏的画儿送到了程英嘤手上。千里迢迢就得了一卷笔墨,女子笑那厮雷声大雨点小,却还忍不住立马打开来看。
“呀!”然而刚打开半卷,看清宣纸上半爿玉色,程英嘤就吓得刷地阖上,指尖都在发抖。
她第一反应是看了眼周遭,有没有人瞧见,旁人是没有,就一个秦南乡,站在旁边大惑不解:“二姑娘?东宫的画有甚问题么?您脸色不太好?”
“哪有!瞎说!”程英嘤立马抹了把脸,咻咻将画卷藏到身后,竭力板起脸,“不是甚大不了的,就是普通的画像,嗯,普通的!”
“圣人的画像自然是英明神武的。”秦南乡点头,却疑惑愈浓,女子藏画藏得跟贼似的,好像是甚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还愣在那儿作甚?你去忙吧!快走快走!”程英嘤被秦南乡瞅得心虚,半推半请的让后者出去,然后自己溜回房,坐在玉漏前发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她就死攥着那副画卷,盯着玉漏算时间,从日上三竿到夕阳西坠,再到暮色笼城,一个人杵成了菩萨石雕,唬得秦南乡频频来瞧,是不是着了什么魇。
秦南乡端来的饭菜,程英嘤匆匆扒几口,然后继续发呆,坐到秋月洒银辉,秦南乡又来侍奉她歇下,她也规规矩矩的任由摆弄,缩在被窝里,画卷还打了钉子似的攥在胸前。
“二姑娘,歇吧,这画儿明起再瞧。”秦南乡伸手来拿画,却还没碰到,就被程英嘤轻轻打开。
“别管我!就这样,你自己歇去!”程英嘤瞪着充血丝的眼,将画攥得更紧,护崽似的。
秦南乡揉了揉太阳穴,倦意袭来,无法,只得告辞离去,暗道隔阵子要带程英嘤出去逛逛,府里待久了容易胡思乱想。
夜色悄寂,霜花凝月,西风刬地落桂花,终于机会来了。
程英嘤一把从榻上蹦起来,将烛盏盖上罩子移到榻边,再确认秦南乡确实离去了,绝对不会有谁发现。
女子面露得逞,趴着笼在被窝里,脑袋凑近烛光,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副画卷,小声点,再小声点。
春色无边波光滟。终于看清画卷全貌,程英嘤刷的红了脸。
哪里是甚英明神武,明显是暗藏祸心,祸害的是她,真是个贼厮。
程英嘤就那么看着,看了许久,看得唇角不知不觉上翘,小脸和心尖都滚烫成一片,别说困了,此刻她精神劲特别足,双腿扑扑的晃,打得棉衾床板咚咚。
“嘿嘿嘿……”被窝里女子低低的笑,没留意这笑声就大了起来。
砰砰,敲窗声响起,秦南乡的声音微忧:“二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么?奴似乎听到动静?”
程英嘤一愣。在不过半刻时间里,她眼疾手快的将画卷往枕头下一塞,迅速躺平盖好棉衾,淡淡应:“无……无妨。我只是做了个梦。”
“那就好,若是姑娘有什么需的缺的,就大声唤奴。奴歇在暖阁,就在旁边。”秦南乡又叮嘱了几句,就脚步声远去。
程英嘤尖着耳朵听动静,确定秦南乡回屋,吱呀一声是落门栓的声音,她才松了口气,后怕的毛汗一阵冒。
“南夫人!我有事,我想起了一事相求!南夫人您还醒着么?”程英嘤突然喊。
“奴听得到!姑娘您尽管说,奴明早吩咐去!”秦南乡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我想去灵隐寺。麻烦您安排一下罢。”程英嘤道。
秦南乡应了,觉得此事也好,来了江南去灵隐寺游玩,方是不枉南国行。只是若她没记错,灵隐寺名满天下的第一招灵验是——
求姻缘。
钱府另一边,客房,深夜烛火未熄。
容巍坐在灯下,看着破军天刀发呆。自从发现刀刃真身后,他另做了个壳子套上,保管从外面看就是普通的一把刀,谁也瞧不出破绽。
破军天刀,东周皇室代代相传的名刀,那最后一位帝王赐他此刀时,笑着说:“据说此刀神鬼皆可斩,朕,却更愿阿巍刀光不染。”
他接了刀,又想起第一次面君的春日,桃花盛开的时节,他输了刀局,因为被故意摇落的桃瓣搅乱视线。